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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密局龙城站站长肖雅芝正望着办公室前的一幅画出神。画中的苍鹰两眼犀利无比,两爪微微勾起,呈随时扑食状,似乎猎物已无法逃脱其鹰爪了。想到这里,肖雅芝拿起电话,摇通了行动科:“林科长,是时候了,立即实施‘赶鸭子计划’。”
“是!”林德孟听到这女人的声音,不由得身体立正站直,左手整整领扣,直到电话筒嘟嘟很久才敢放下。在他看来,这女人可不简单呢。她长着漂亮的瓜子脸,一对弯弯儿细长的眉毛下,有着一双汪汪的大眼睛。奇的是,她笑的时候眉毛微微上挑,眼睛迷迷的,脸蛋竟冒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可生气的时候眉毛微皱,两眼圆睁,酒窝竟不见了,一脸板杀的样子。前两年,白长官从所属各部选派了一批得力干将,赴广西巩固桂系大本营,肖雅芝就是凭借她曾在军统局培训班上出色的表现,被白长官看中,派到了桂北负责铲除共党抵抗组织。她明察秋毫,办事干练,下手狠辣,是谍报界的一把好手。想到这,林德孟不敢怠慢,拿起帽子,带着一帮手下急匆匆地走了。
南方的初春与北方不同。当北方的树梢上,才冒出点芽芯时,南方已是春绿盎然了。南方无论四季,都是绿色的。只不过,初春的绿与其它季节不同的是,颜色更嫩绿了。仔细看时。树枝上的芽儿,已经满怀希望地,冲破老的树叶的束缚,一个劲地冒了出来。奇香书屋的阁楼上,**龙城地下党组织负责人韦严,刚接到来自内线“百合花”的密报说,近日有北城区的一名地下党,被保密局给抓了,可能已叛变,请组织速做防备。韦严看完纸条,划燃一根火柴,将其烧尽,轻轻地放入盛了水的碗里,再用手捏碎搅了搅,然后将水倒入窗台上的一盆橘树根下。情况危急,刻不容缓。韦严迅速走到书桌坐下,提起毛笔沉思了一会,写到:吾弟,因郎中下药失误,我父病危,全家速回老家探望。然后将纸条细细地折好,交予书店的伙计陈叔。韦严看看表,时间正指向上午十点,白玉兰过半小时要到城北菜市买菜,这是规定的接头时间。
“陈叔!你去城北菜市买条鱼,打斤酒,割点肉回来,晚上店里的伙计一起喝两杯。”
“好的,老板,这就去!”陈叔拿来一个空酒瓶,将瓶盖拧开,把纸条塞进瓶盖里,又用拇子用力地往里压了压,垫上一小块塑料纸,把瓶盖盖回酒瓶,放进菜篮,骑着单车出门去了。
城北市场坐落在龙城的西北方向,靠近西门。是一块约两亩见方的平地。中间相隔两三米,用竹子搭成几排棚子,三面用油毛毡封好,再一间一间的隔起来,做为卖肉的、卖酒的、卖杂货的铺子。而四周的位子则由卖菜的、卖禽蛋的和其他交易所占据。龙城是广西最重要的商业中心,向来有“三日为圩,当日午时为市”的传统。今天刚好是圩日,市场周边,早早摆满了单车和板车,市场内,人员鼎沸,喧嚣热闹。白玉兰穿着白色的印有暗花的旗袍,身材修长,看上去婀娜多姿,文雅贤淑。她拧着菜篮,打着花伞,在灰黑色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的耀眼。
“哟!白太太,今个打扮得可漂亮了,要买什么菜呢?”卖菜的大婶笑着打招呼。
“今天的小白菜好新鲜呀!来一斤吧。”白玉兰把菜放入篮子,付了钱,接着径直走到肉摊买了一斤肉,然后,漫不经心地朝酒摊走去。快到酒摊时,听到卖酒的杨老板唱道:“快的好,好的快,阿公阿婆你快来看。快的好,好的快,阿哥阿妹你快来买。我的酒,特别香,保你喝了醉三天。”这是党组织有重要指示提示联络员的信号。
“杨哥,你的酒那么好,我老公喝了还想喝哩,给我来一斤!”说着将瓶子递了过去。杨老板接过瓶子,向四周看了看,迅速换了个瓶子,将盖子拧开,把小漏斗放入瓶口,用量酒器量了一斤酒,倒入瓶子,然后拧好盖子,交予白玉兰。白玉兰付了钱赶紧走了。
龙城区剿总司令部情报处处长白业生正召集手下开会,重点部署龙城一带剿灭共党地下组织及游击队情报工作。
“各位!当前共军与**正在东北、华北与共军展开决战,各地的共党为配合决战,采用偷袭、伏击、骚扰、爆炸、搞反战运动等形式,频频向我发难。为打击共党嚣张气焰,白长官命令我们必须采取更多的行动,以铲除共党地下党组织及游击队,还我地方安宁。为此,侦查科要抓紧派遣线人刺探情报,摸清共党底细。行动科要监控可疑人物,抓捕共党分子。下面,各科说说情况吧。”过了一会,未有人发言,白业生用他那双躲在镜片后面的眼睛盯了一下侦查科科长马云。
“今天怎么搞的,没有人讲话了?平时老子讲话,下面放屁的可不少!”
“处长,不是不想说,是郁闷得很。前段时间我们负责监控的几名共党嫌疑人,他妈的!全被保密局的人给抓走了,本想逮个大鱼的,这回可泡汤啰。保密局这帮仔呀!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那天呢,这帮仔要是落到我的手里,老子不搞死他,我就不姓马!”马云狠狠地说。
“是啰!保密局那俏婆娘,不就是仗着有毛人凤撑腰嘛,她了不起了?我们处长还是白长官的老乡呢,”行动科科长李良瞄了瞄处长,故意撩拨道,“哪天我走狗摆运时,说不定李宗仁就是我堂叔,看你们那个敢惹我,我整死他!”
“老李呀!别做梦了,等下辈子吧。要不,我发个电报向李长官问问?”电讯科科长刘达调侃说。
“行了!正值党国危难之时,保密局也好,情报处也好,都要精诚团结,共同对敌。不过,下次不允许这类事情再发生,别让保密局那帮仔占便宜,否则老子扁了你们。各位,现在是晚上九点,再过几个小时也就是凌晨一点,开始对北区师范学校内的共党地下组织采取行动。”白业生下达了命令。
“是!”几位科长来了精神,立即从座位上站起来。然后,各自准备去了。白业生叫来办公室参谋丁永连,在他的耳边这样这样耳语了一番,丁参谋点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白玉兰,二十三岁,留着短发,圆脸儿,眼睛扑闪扑闪的充满了睿智。她有着本地女孩独有的那种豪放爽朗的性格,具有非常强的亲和力。所以,她成了北区党组织与上级组织联系的唯一的联络员。她的先生叫覃刚,是师范学校的老师,人长得白净斯文,但做事却果敢得很。小两口本来不打算结婚那么早的,但为了便于掩护革命工作,结合到一起。玉兰想要一个孩子,覃刚说等解放了再要,到时,他们的孩子就可以取个新中国时代的名字了。白玉兰接近中午时,回到师范学校家里,将瓶子交予覃刚,然后进厨房做饭。覃刚拧开瓶盖,取出用胶布包好的纸条,进到内屋仔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略作思考,赶忙到厨房一边将纸条丢进炉火里,一边对玉兰说:“有人被捕了,为防万一,上级要求我们北区的同志立刻撤离。我要马上通知他们晚上八点就走,你也准备一下,我回来就走。”吩咐完出了门。
覃刚回来的时候,天已渐渐黑了下来。玉兰从锅里拿出热好的饭菜,放在桌上,坐下,说道:“都通知到了吗?”
“通知到了。”覃刚胡乱吃着饭菜,“看来我们是被盯上了。这两天我发现院子多了一些陌生人,肯定是特务。他们没动我们,可能是时机未成熟或有更大的阴谋。看来正门我们是走不了,那就走后门吧,幸好我们早有准备。”玉兰明白覃刚指的后门是什么。师范学校离市区较远,周围树林较多,四面由土筑的围墙围着。围墙内有很多的菜地,菜地边上是一排老师居住的平房,前面一排平房住着学生,院子靠近大门前的位置,有一栋法式建筑物,就是教学大楼了。覃刚把糊有纸的窗子关好,在靠近窗子的书桌的靠背椅上套上衣服,放上帽子。然后,开亮灯。覃刚提着皮箱,玉兰拿着布包,两人走出后门。玉兰停下脚步,回头望着自己的家,依依不舍,两眼是泪。
“走吧,我们还会回来的。”覃刚小声地安慰她。他们穿过菜园,架好梯子,互相协助,翻过围墙,消失在夜幕之中……
覃刚、白玉兰、赵起、梁世昌等六人在小鸡岭会合后,连夜乘船渡过北面的沙河,直奔南良县而去。
凌晨一点,剿总司令部情报处院内。行动队二十人已列队完毕。行动科科长李良和侦查科科长马云一起走进处长办公室。
“处长,行动队已集合完毕,您还有什么训示?”
“能抓活的抓活的,遇到开枪反抗的就地正法。”
“明白!”李良和马云乘坐吉普车,其他人员乘坐军用卡车直扑师范学校。
师范学校内,保密局龙城站行动科科长林德孟,带着一帮便衣,守在覃刚家附近。夜深了,除了覃刚家那盏灯还亮着,其他人家的灯都已熄灭,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开始进入梦乡。四下里,漆黑一片。寒风阵阵吹过,树林被风吹得“呜呜”直哭,气温也渐渐地低了下来。林德孟全身冷颤一下,赶紧用手竖起衣领,把脖子裹了进去,回头看看手下无精打采的样子,说:“兄弟们!打起精神来,给我盯紧啰!”林德孟带着手下已在这里游荡了几天,按站长的安排只看不抓,重点观察由谁进出。又不抓人,一大帮人留在这里干什么?正想不通之际,校门口方向传来刹车声,紧接着很多的脚步声,朝这方向而来。
“出什么事了?你们两个去看看。”林德孟对身边两个手下说。
“是!”两人提着驳壳枪小跑过去,转过个弯,突见远处隐约有些人朝这方向奔来,纳闷之余,正要询问对方为何人。此时,前方路旁一棵大树后,闪出一人来。此人中等身材,一身黑衣,头扎黑巾,脸遮黑纱,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他手持二十响驳壳枪,对着两名便衣喊道;“共党来了!共党来了!”又朝人多的方向连开了三枪,撂倒了两人,然后朝两便衣跑去,边跑边喊;“快跑!快跑!”
“站住!站住!”对面的人边喊边开枪。两便衣见状,吓得拔腿就跑。黑衣人趁乱开枪打死一便衣,跟着另一便衣转过弯,朝天开了两枪后,跳进路边的树丛里,消失不见了。剩下的那个便衣,听到枪声就在身后,吓得拼命的往前跑,一直跑到林德孟跟前,上气不接下气,脸带惊恐地说;“不好了!共党打过来了。”
“你妈的!哪来的共党?”林德孟一把将那便衣抓了过来,满脸怀疑地问。话音未落,对面的子弹就像雨点般射了过来,一下子又打倒了两个便衣。林德孟和手下赶紧躲到墙边,开始还击。
黑衣人趁乱溜出了师范大院,跑到一偏僻的小路旁,扒开树枝,推出一辆偏三摩托车来。他换掉身上的黑衣,穿上**军官制服,开着车来到市里一处小院。此人正是剿总情报处办公室参谋丁永连。原来,白业生和丁永连两人都是**打入敌人内部的卧底。丁永连是白业生的助手。这次,白业生估计,师范大院内一定会有肖雅芝的人,担心覃刚他们走不脱,交待丁永连到师范大院伺机通知他们,实在不行就想办法让情报处和保密局的人火拼,听到枪声他们也会及时撤离的。
情报处的李良和马云,带着一帮弟兄,急急忙忙地朝覃刚家奔来。路上,冷不丁前面传来几声枪响,随即身边倒下两名弟兄,紧接着又听到有人在喊“共党来了,共党来了”,抬头一看,前面有穿便衣的三人,拿着枪在拼命地跑。妈的!这还了得!共党都敢伏击我们了。李良赶紧朝弟兄们,喊道:“快追!快追!”边喊边朝前面“呯”“呯”开了两枪。一伙人一直追到覃刚家附近,与对面的“共党”打了起来。
林德孟一听枪声不对,怎么有卡宾抢的声音,火力又这么猛,哪像共党土包子那几杆破枪啊!不对,绝对不对,一定是搞错了,他赶紧招呼自己的弟兄停止射击。
“喂,别打了!别打了!你们是哪部分的?”
“我们是剿总司令部情报处的。你们呢?”
“我们是保密局的。是李科长吗?我是林德孟。”
“呀!是林老弟。真是‘大水冲了龙皇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这是怎么回事?”两人收好枪,分别走出掩体,干笑着向对方走去。突然两人同时想到了什么,拔出枪,冲向覃刚的家。两人撞开房门,进去一看,房间已是空无一人了。望着书桌旁椅子上的衣服和帽子,林德孟心里明白,共党早已跑得没影了。刚才交火的事,也一定是上了共党的当。他越想越窝囊,越想越恼火,有气又不能向情报处的人发,只能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情报处的李良和马云何尝不也是这样?共党没抓到,还上了共党的当,损失了几个弟兄,回去怎样向处长交代呀?两帮人马只好你瞪我,我瞪你,各自抬着死伤的弟兄,垂头丧气、灰头土脸地回去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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