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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你是个自恋狂。”
科佩尔哈哈大笑。
“我这么丑还配自恋?”他说。
不一会,摄像机在客厅的壁炉前转动起来,科佩尔身穿那件挺括的蓝西装,莫里则还是那件皱巴巴的灰毛衣。他不愿为这次采访而特意换上新衣服或打扮一番。他的哲学是,死亡不应该是一件令人难堪的事;他不愿为它涂脂抹粉。
由于莫里坐在轮椅上,摄像机一直拍不到他那两条萎缩的腿。加上他的手还能动——莫里说话时总喜欢挥动双手——因此他显得非常有激情地在阐述如何面对生命的终结。
“特德,”他说,“当这一切发生后,我问自己,‘我是像大多数人那样退出生活舞台呢,还是继续生活下去?’我决定活下去——至少尽力去那么做——像我希望的那样活下去,带着尊严、勇气、幽默和平静。
“有时早上醒来我会暗自流泪,哀叹自己的不幸。我也有怨天怨地、痛苦不堪的时候。但这种心情不会持续很久。我起床后便对自己说,‘我要活下去……’
“眼下,我已经能应付了。可我能继续应付下去吗?我不知道。但我愿意为自己押这个宝。”
科佩尔看来完全被莫里吸引住了。他问及由死亡引起的羞怯感。
“嗯,弗雷德,”莫里意外地叫错了名字,他很快纠正了自己。“我是说特德……”
“这句话引出了羞怯感,”科佩尔大笑着说。
两人还谈到了来世,谈到了莫里对别人越来越多的依赖性。他现在吃、坐、移动都需要有人帮助。科佩尔问莫里,面对这种不知不觉在加剧的衰亡,他最怕的是什么。
莫里迟疑了片刻。他问能不能在电视上谈论这种事。
科佩尔说没关系。
莫里直视着这位美国最著名的采访记者的眼睛。“那好吧,特德,用不了多久,有人就得替我擦屁股。”
这个节目在星期五的晚上播出了。节目开始时,特德·科佩尔在他华盛顿的工作台后面用他富有魅力的语调说:
“谁是莫里·施瓦茨?为什么你们这么多人今晚要去关心他?”
几千英里之外,在我山上的那幢住宅里,我正随意地调换着电视的频道。我听见了那句话——“谁是莫里·施瓦茨?”——我一下子愣住了。
*
那是在1976年的春天,我第一次上他的课。我走进莫里那间大办公室,注意到沿墙而立的一排排书架。书架上叠放着有关社会学、哲学、宗教和心理学的书籍,看上去无以计数。硬木地板上铺着一块大地毯,窗户对着校园的林阴道。课堂上只有十来个学生,正忙着翻笔记本和教学提纲。他们中大多数人穿着牛仔裤、大地鞋[4]和格子衬衫。我暗自说,这么个小班要逃课可没那么容易。也许我不该选这门课。
“米切尔?”莫里看着点名册说。
我举起了手。
“喜欢称你米奇?还是米切尔?”
从来没有一个老师这么问过。我不禁再次打量起了这个穿着黄色高领衫、绿色灯心绒裤、白发覆盖到前额的老头。他在微笑。
米奇,我说。朋友们都叫我米奇。
“那好,就叫你米奇了,”莫里说,像是跟人成交了。“嗯,米奇?”
什么?
“我希望有一天你会把我当成你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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