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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谦点头,到了树下牵马,暗地里叹息一声,忖道:“那个水袋却是爱笙亲手缝制的,丢了那东西回去,我定然要被扒皮了。”此时,由京城到洛阳的驿道的天空,似乎有些阴沉。
一阵不大不小的雨,除去了京城无伤大雅的闷热。
流筝宫的宫女们乐不可支地结束了庭院里的工作,转到了廊下躲雨。本来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就算是进了宫,服侍坐拥半壁江山的最权威家族,也改不掉她们活泼天性。要想变成最高尚宫庄嬷嬷那古板刻薄的模样,还得再过个几十年。更何况流筝宫的宫女们比其他人要幸运的多,她们服侍的是没有烦忧、不必争宠的公主,她们更有理由快乐。
不过此刻,公主好似有了些烦忧。
“下雨了,她路上有没有淋雨?”书房里的年轻女子盯着窗外,有了短时间的失神:“临走前似乎已经感染风寒了,带的那个跟班儿又不懂医术。”这应该是今天田谦第二次被称为跟班儿了。
“公主,公主?”书房里的另外一个女子呼唤着走神的公主,巧笑倩兮。可惜后者走神得太厉害,辜负了她的笑容。终于,她严肃了起来,轻咳一声,走到窗边,合上了窗子,转过来一字一顿道:“怜筝。”
“啊,对了,对了,我有问题,我有问题……”回过神来的怜筝急忙翻开了一直合着的书,没有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歧义。她的课堂功课是读完这本书的前几章,然后提出不明白的地方,但是刚才的失神使她忘记了自己的任务。她尴尬翻着书,一边找一边歉然地看着自己的老师,后者强抑着自己的笑意,目光柔和。
终于,她找到了一个似乎很是深奥的话题:“人分阴阳,为何脉也分阴阳?”
与此同时,身着玄色龙袍的老人带着两个年轻人和一个孩童走到了紧闭着的窗外,倾听着里面的动静,一路上准备行礼的宫女都被一旁的总管用眼神和手势止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问安。
“‘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于本’是故’善诊者,查色按脉,先别阴阳’,书里是这么陈诉阴阳的重要地位的。那么,为何脉要分阴阳呢?”怜筝重复了自己的问题,还加上了别的医书里的引用。
“首先,为了教学和理解方便,人们经常会给书做上纲目。”曹若冰的声音清晰悦耳,“这里面的阴阳就相当于此。人的脉以阴阳为纲,划分为浮、沉、长、短、滑、涩六要脉……”
曹先生讲得用心,室内的学生连连点头,室外偷听的学生也露出了笑容。
“……如此执简御繁,便于掌握。之所以选用阴阳做名称,也是因为医学从来和道家联系紧密,玄学认为天地与人体一理——”曹若冰结束了这一解答,笑问,“还有别的疑问吗?”
“啊,别的,别的……等下……”怜筝又慌乱地翻起书来。
“哈哈哈哈,曹先生学识渊博,学生钦佩不已啊。”齐公贤爽朗的笑声传来,算是给怜筝解了围。他大步进了书房,身后跟着齐恒和曹陵师,以及一脸稚气的六皇子齐怵——他正饶有兴味地盯着曹若冰。
“父皇,太子老哥。”怜筝下了座位请安,一脸欣喜,“怵儿也来了呢。”曹若冰施施然行礼问安,一副云淡风轻模样。
“起来吧,起来吧。”齐公贤扶起曹若冰笑道,“女大十八变,而今若冰出落得也是如此标致的模样,想你爹曹庆也是该早早预备嫁妆了。陵师,家里妹妹的嫁妆你可得出一份。”曹陵师谨慎地点头称是,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曹若冰笑道:“陛下开小女的玩笑了。”
齐恒看着面前的曹若冰,想想多年云烟,人人变化都是如此之大,不由得也是失了神。
“恒儿似乎是若有所思,在想什么呢?”齐公贤很自然地坐在了枫灵常常坐的那张太师椅上,将齐怵揽到一边,仿佛是随口一问。
齐恒顿觉失礼,涨红了脸,低头认错般说不出话来。怜筝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个老哥,怎么总是脸红,要是喜欢曹姐姐就说呗。她的想法明显太过天真,而且天真得直接表现在了脸上,引得曹若冰几乎保持不住固定的谦恭表情。
“陛下,这雨仿佛又下大了,咱们是不是早些回去?”曹陵师小心翼翼地打算岔开话题,见齐公贤无动于衷,他心里一慌,又不小心给引了回去,“记得我和若冰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雨呢。”
齐公贤有了兴趣:“哦,是么?恒儿,那时候你多大?”
齐恒看了看窗外,平静下来,笑着说:“儿臣记得那时候儿臣刚刚看《史记》,应该是五岁光景。”
“恒儿五岁就开始看《史记》了?”齐公贤点了点头,对齐怵道,“怵儿有没有看《史记》啊?”
齐怵咧嘴一笑,露出正在换牙的乳齿:“看了的,儿子现在正在看《汉书》。”
齐公贤一愣:“《汉书》?《汉书》也挺好……也挺好……不过皇儿还是先学《四书》《五经》吧,那些书以后再看。”他没注意到,说这话的时候怜筝不经意地瞅了眼自己的书架。
“既然是看过《史记》,那么臣就没有记错了,”曹陵师笑道,“当年若冰染病,十分危险,皇后娘娘担心若冰安全,竟然连夜带着太子来了家父府上。当夜电闪雷鸣,天气比之今日糟糕得不是一分两分。”
“皇后向来看重若冰这孩子,只是这件事情朕还真是不知晓。”齐公贤诧异道,“皇后居然连夜带着恒儿出宫去看望若冰,当时还是电闪雷鸣?”他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考什么。
“没错,当年确实如此。”齐恒也回忆道:“儿子孩童心性,不愿早早睡觉,恰好醒着,母后就带着儿臣一道去了曹府。”
“那我也应该醒着的,打雷了我肯定睡不着,为什么母后没带我去见曹姐姐?”怜筝不满嘟囔着,仿佛现在仍是当年那个雨夜,而她正在和徐菁芳赌气要去曹府看望曹若冰。
“哈,原来姐姐是个胆小鬼,姐姐怕打雷,嘻嘻。”齐怵不失时机地抓住了怜筝的小辫子。
“小坏蛋!”怜筝比划了下拳头,还没等威胁就被齐公贤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陵师,你方才说’既然是看过《史记》,那么臣就没有记错了。’恒儿那时候有没有看过《史记》和你记忆有何关联?”
曹陵师顿时觉得自己失口说错了话:“这个,这个……当夜我和父亲一起照顾妹妹,太子来的时候我是见到的。当时……当时太子也是发了会儿呆。”
“发呆?”齐公贤惊讶地重复了一遍。“恒儿为何发呆?”
话都说到这里了,曹陵师赧然笑道:“当时皇后也是问的这句话‘恒儿为何发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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