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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诞生,其实实非父母之愿。”
我不知为何欲向他倾诉此事,但觉必须让他知晓,他口中所言、心之所念之人,究竟是何模样。
我放下牵着他的手,整好衣领,转身缓缓走到床边坐下,见他仍呆立原地,这才想起他目不能视,遂又起身去牵他来床边坐下,这才又缓缓开口。
“父亲遭家族厌弃,遂携母亲叛逃离家,世人皆谓父亲乃鬼魅,不得存于人世,前来刺杀者络绎不绝,二人四处隐居,但这世间岂有真正的世外桃源?母亲不堪其扰,为向世人证明,我父亲与凡人无异,她执意要生下父亲的孩子。然而事实证明,人鬼殊途,鬼族与人根本无法孕育后代。我母亲屡次尝试无果,只得将自身内丹与仙髓凝练,强行为我造出一个魂魄,她褪去仙骨,以父亲精元和她自身血肉相融,逆天孕育出一个我,代价是,她再也不是仙女了,化作一个体弱多病的平凡女子。”
龚霖泷面露惊色,嘴唇微张,似乎想问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一言不发,继续听我讲述。
“我出生不久,父亲就逐渐发现半鬼对鬼族的诱惑比普通食物更强烈。为了不伤害我,父亲把自己关了起来,从此不再见我,只留母亲一人独自抚养我长大。她爱我,但偶尔也会恨我。我就在她时而慈爱,时而怨恨的庇护下长大。直到我九岁那年……”
那也是我进入这个世界,并且不断重复开始的那一天。
“母亲的身体已经被折磨了很久,已经到了极限。那天,多年不见的父亲突然出现了。他坐在桌旁,看着母亲做了一桌饭菜,两人都面带笑容。母亲还兴致勃勃地给我穿上罗裙,把头发披散下来,笑着捏我的脸颊说:‘阿幽扮成女孩子多漂亮,像个仙女。’父亲也笑着赞许道:‘阿幽的容貌真是和你母亲愈发相像了。’”
“我们一家三口从未像这样,像普通人家一样围坐在饭桌前。当时我很开心,以为从此以后我就可以一直这样下去。没想到,谈笑间,父亲凝视着母亲,随意地喝了一口碗里的汤,然后,他的身体就发生了变化,突然变得衰败、破损、消融,在极短的时间内,他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母亲始终沉默地看着他,直到父亲完全消失不见,她才将视线转向我,轻柔地抚摸我的脸,告诉我,她后悔生下了我,如果可以再选一次她不会选择生我,她要去找父亲了,没什么能留给我的,只有她当年的羽衣,她把它穿在我身上,算是留给我的。我是半鬼,体质特殊,就算只剩我一人也不会那么容易死去,只是会过得比较苦……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伤人的话,然后,一把匕首很快就结束了她的生命,带她去找父亲了……”
“剩下的……你知道了。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就立在母亲尸首上,我当时看见你,只觉得你生得好看,就捉了你,用我娘小时候教我的术法,做了个小结界,把你困在其中,给你喂露水花蜜,把你当宠物养。其实我当时只是觉得孤单,想找个东西陪我罢了。而你,会觉得我是姑娘,恐怕也只是因为那时开始,我就一直穿着女装,穿着我娘的羽衣。”
“所以,现在,你明白了吗?你说你心悦我爱我想要求娶我,都只是一场误会。你真的和我在一起了,才是会真真正正的,事与愿违。”
我的语速缓慢,每一个字都吐字清晰,似乎害怕他听不明白。其实,我只是希望他可以慢慢地、仔细地领悟和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他深爱的人竟然是个男子!这种事无论降临到哪个男人头上,都会让人难以承受吧?
我紧紧地凝视着他的面庞,看着他毫无焦距的眼眸渐渐更加黯淡,脸色也愈发阴沉。我心里清楚,说不定明日一早,他就会被吓得落荒而逃。虽然心中有千万般不舍,但我还是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不敢再回头多看一眼。毕竟,长痛不如短痛,如果继续优柔寡断,只会让他受到更多的伤害。
“夜深了,你回去歇息吧。明日,我就让冥夜派人送你回影门,你的损耗恢复的很好,应该不日就可重见光明。这边,我会替你找寻诅咒的破解之法,你不用担心。影门是正道大族,你回去远比呆在我这里有前途,你现在已经是龚霖泷了,忘掉自己曾是只蝴蝶,好好回去修炼,将来找个如意的姑娘,必然能……”
身后许久都没有传来任何回应,我站在门边,一个人絮絮自语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心里越来越烦躁,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一般。一方面,我希望他能慢点回应我,与此同时,我又急切地想要赶紧把他打发走,两种思绪相互拉扯着,令我愈发语无伦次。然而,我并没有等来想要的回应,话还没说完,身后一个炽热的怀抱突然就贴上来,惊得我浑身一抖,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阿幽,你若赶我走,我便永生不能如愿。你……是要让诅咒生效了吗?”
耳畔传来他温热的气息和低语,声线低沉,语气坚定。
“我承认,你身为男子一事,确实让我……在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然而,阿幽,我心悦你,难道只因你是女子吗?绝非如此。昔日,我不过是一只濒死的蝴蝶,临死之前,竟能遇见这世间最美好之人。他予我吃食,予我遮风挡雨之所,予我灵力延续生命,而他自己呢?刚刚痛失双亲,还是个孩子,却要努力在深山中独自生存……我都曾目睹,我见过你那时的快乐,悲伤,无助,崩溃……当时的你我都见过,你可知我为何只陪了你短短几个月就消失无踪了吗?我想变强,我想成为能护你周全的港湾,所以我必须去修炼。即便此刻,我深知自己仍不够强大,但我在此立誓,必将倾尽一生护你一世周全……所以,即便你身为男子,那又何妨?你就是你,是我心中唯一的向往,唯有御龙幽你一人,莫说你是男子,哪怕你是牲畜,是草木,是虫蚁鱼蟹都无关紧要!只要你愿意,我这一生仅你一人,绝无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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