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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问题可严重了!你也甭怪我,都是你娃给你惹的事!”“他张妈,娃还小,不懂啥,有啥事你就给我说。”“我不是已经说了么,这一回你的问题可严重了,到底咋处理我现在还说不来。工宣队的同志在这儿呢,人家说咋处理就咋处理!”小陈说:“让他把娃先交出来。”“娃跑到哪儿去了我也不知道。”张凤莲和小陈在楼上楼下看了个遍,最后实在不见我,问:“回来过吗?”“没回来,到现在也没回来。”“回来了你就赶快向居委会报告。”张凤莲说:“咱教育不了,人家有地方教育呢……”
“奶”听到这里我说:“你就给她说,我回来了,看她能把我怎么样。”“不忙,一会儿我到邵主任屋里去说。”“陈嫂子,娃回来了吧?”说着,邵主任就来了。“回来了,正吃饭呢。唉,人家跟天财猛子,跑到天财的老家去了。”“你这娃,走也不给你奶说一声,急得你奶到处找你!”“可不是吗,你爸一天能朝我这儿跑三回,来了就问,娃回来了么?前儿还叫我给他爸写封信,看是不是跑到他爸哪儿去了。唉,他爸远,他去不了。你回去给你爸说一声,就说娃回来了,叫他甭操心了。还有彩云,”彩云是邵主任的老婆,开嘟嘟车的。“彩云说,‘陈妈你甭管,我只要见了就拿车给你捎回来。’”“你看你!”邵主任坐在核桃木椅子上,指着我说:“全巷子的人都为你操心!你说你小小个娃么,满到处流浪啥呢?真要让人家抓去了,我还得上派出所领你。唉,陈嫂子,我这个主任也当得难场,管了大人还得管小娃。”“你有你的难处,这我知道。”“可不是吗,你看原先人见了我又说又笑的。现在倒好,有的见了我还打个招呼,有的见了老远就避了!你说,咱把谁给得罪了吗?还不是当了这个主任,人家上头说啥咱就干啥,咱拿着公家的钱呢,就得听人家使唤。”邵主任这二年在梆子井的口碑是大打折扣,以前他被尊称为老好人,现在却被称作是“笑面虎”——“看着笑呢,实际是给你下套呢。”甚至有人说,他比张凤莲更可怕。张凤莲是明的,人还好提防;他呢,阴险狡猾、居心叵测……“唉,我都没办法给人说。”邵主任叹口气、摇摇头说:“我现在就盼着,啥时候给我弄个副手就好了。”坏了,张凤莲要当副主任了!邵主任不管咋说,还能一肩挑两头,尽管有时他那个“天平”也发生倾斜,但两边的砝码不会有太大的差异,这主要是他丈人和老婆在“天平”的一方占了一定的位置。张凤莲呢,可就没人的活头儿了!
好在邵主任说:“张婆娘也不行。首先能力太差,在巷子人缘也不好……陈嫂子,这娃们现在也难管噢?”邵主任没说副主任是谁却说到了我身上。“唉,没办法么,他妈他爸走了,给我撇下,我不操心谁操心呢。你说,真要把他丢了,我给他爸他妈咋交代呢?”“听见了么?”邵主任问我:“你爸你妈不在这儿,你要听你奶的话呢。今后,再不敢乱跑了!没事了就呆在家里。唉,现在也不上学了,老呆在家里也不是个事。陈嫂子,前儿我到办事处去,听贾主任说,夜大办了个学习班,是专门培训娃们的。我想,让娃去学习一下,总比呆在家里没事干强。娃们就是要学习呢,不学习,他就给你胡生事呢。娃又不是个狗,你能把他拴住……”“我咋听他张妈说,把坏娃都送到夜大去?”“不然我说这张婆娘没一点水平!”邵主任指着隔壁的方向说:“好事叫她一说都成了坏事了!明明儿是‘*思想学习班’,她可说把坏娃都送到夜大去,夜大成了啥了,劳教所了?唉,我看她也只能当个治安委员!陈嫂子,你听我的没错,让娃去学习一下。呆到巷子打架闹仗的,张婆娘又护短,上一次我听说,还要拿石头砸娃呢。为这事我把她批评了一顿,我说你到底是个干部呢,还是个家庭妇女?要当干部就拿出干部的风度来,要想当家庭妇女啥话都不说了……”“唉,娃们几年都没上学了。”奶奶问:“也不知道啥时候开学呢?”“快了。”邵主任说:“大概就是明年春天吧。先到夜大去,回来也就跟上开学了。”“要去多长时间呢?”“也就是一个月。”“还要去一个月,那我给娃都拿啥呢?”“把铺盖带上,把碗也拿上。”“还要在那儿吃饭?”“夜大过的是集体生活。”“啥时候去呢?”“明儿就去。”
邵主任走后奶奶就给我准备开了。她把我的被褥拆洗了,又把那个“红军不怕远征难”的书包翻出来了;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奶奶把它洗干净了,又拿到炉子上烘干。而我却去了猛子天财那里,他们也被选送到夜大了,邵主任给他们说的话也和我几乎一样。“你想去不?”天财问我。“不去,呆在家里也没事干呀。”“唉,我还是不想去。”“邵主任让咱去,咱咋能不去呢?”“也不知道是个啥学习班?”“邵主任说了,*思想学习班。”“学屁呢,我啥也不想学!”天财在学习方面肯定不行,上学时就整天逃学,和流浪儿呆在一起,现在让他去学习,无疑是赶着鸭子上架。但是猛子说:“也不全是学习,邵主任说,还有其它活动呢。”“还有啥活动?”“不知道。邵主任说活动多着呢,娃们也多,挺有意思的。”“有啥意思呢。”天财还是不感兴趣。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有个学习的机会了,应当珍惜。邵主任走时还问我:“几年都没上学了,把学的字都忘完了吧?”我六三年上学,六六年就来了“*”,满打满算只上了不到三年学。现在,大部头的书我看不下来,只能看些小人书。这二年又惶惶了两年,我感到所学的知识少得可怜。如今,办事处提供了这个机会,就应该把功课重新拣起来,唉,也到了该收心的时候了!
“去了好好学。”奶奶也说:“给奶争口气,你学好了,三娃子他妈就不敢欺负咱了。唉,奶也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了,不然咋把你俩舅都供给成大学生了。你二舅还好,你大舅学上得好好的,可要闹转学呢。闹得好,把他闹到监狱里头去了,你千万不敢学你大舅的样子,有个学就好好上……”我觉得奶奶把话扯远了,我不过去学习班学习一下,与正儿八经的上学还相差甚远,再说又怎么能扯上大舅呢?他去了苏联大使馆,我呢,不过是和三娃子打了个架。他进了监狱,我要去的却是夜大。我想,到了夜大,也只能是学习学习,学习之余再略为教育教育,社会对我们也只能如此——毕竟我们还是懵懂少年。
奶奶说:“你去了要是不好好学,给邵主任脸上也抹黑呢。”我相信,只要是学习,我不会给任何人脸上抹黑的……一大早,邵主任就来了。“给娃准备好了吧?”奶奶指了指捆好的被褥又拿过来一条毛巾:“啥都准备好了。”我也把“红军不怕远征难”的书包挎在了肩上,书包里放着小舅送我的《毛选四卷》和《毛主席诗词》。奶奶把缸子和毛巾也塞进了书包。邵主任说:“准备好了就走吧。”我扛上铺盖,跟着邵主任走出了院子。奶奶却追上来:“我能去看娃不?”“学习班有规定,学习期间不准会客。有啥事你就给我说,我可以转达。”“也没有啥事,时间长了不见娃,我就想娃。”“唉,这又不是到多远的地方去呢,就在家门口呢,再说,一个月也就回来了。”“老邵,到底是个好事还是个坏事呢?”邵主任的老丈人拄着拐杖也到了门口。“爸,你就甭管了。我能让去还能是啥坏事吗?”“把娃要是在里头折搁了,我可跟你没完。”“折搁不了,你放心!”接着,他就像拾马粪蛋似地,到天财门口把天财拾了,到吴茂山门口又把猛子拾了。
我们一行来到办事处。办事处如今也换了地方,搬到东边这个更大的院子来了。听说这个院子曾经是一个督军的公馆。解放后,督军被镇压,他的两个老婆就在这里住着。“*“开始后也被谴返回了原籍,于是办事处就搬了进来。院子分两进,皆呈方形。我们进了前院就发现后面那个院子拥满了小孩子,有顺城巷的大头,还有大油巷的四猴……“咋把咱和这些人弄到一块儿了?”勐子问我,我也纳闷:这些人全是这一带声名狼藉的人物,和他们搞到一块儿能学什么习呢?别人不说,就说四猴吧,年初还在二十七中的操场上批斗过他。五花大绑着,听说把一个小孩子打残疾了。从工宣队历数的罪状看,他早已是劣迹斑斑了。他比我仅仅大两岁,却如此残忍:把那个小孩子吊在城外的树林里毒打了一顿,又用指甲刀在他脸上一块一块地夹肉!和这样的人呆在一起,不要说学习,就是看看也会发抖。
邵主任走了,小陈过来说道:“站到队列里去!”于是,就和大头四猴站在了一起。小陈拿张纸一一地点了名。然后,一行三十来人就在他的带领下向夜大走去。
夜大在甜水井,过了东梆子井往南一拐也就到了。夜大的位置倒不错。甜水井很安静,它又在巷子里的一条小巷中,因而,就更显幽静。它那象寺庙式的大门现在关着,可是原先,却常开着,透过那青砖的门楼是一排排的校舍。最悦目的还是门里的那个大花圃了,迎面一株丁香树,开得枝叶婆娑。那些牡丹玫瑰也争妍斗艳,妩媚可人。以前这里是造就技术员和工程师的地方,工人们白天上班,晚上就来这里学习。实际上,这里的学习环境也不亚于那些大学。“*”开始后这里的大门就紧闭了,先是造反派的指挥部扎在这里,他们把那些“黑帮”拉到这里,于是每天晚上凄惨的叫声就从高墙里传出来,夜大完全变了性,颇有点“六十七号”的味道儿。但他的名字却始终没有改,“夜大、夜大,夜里要大打呢!”自从毛主席发出了“工人宣传队到学校去,参加学校的全部斗批改任务”后,工宣队又驻了进来。现在,又把我们小孩子弄到这里,不知要干什么呢?
“看,墙上还有铁丝网呢!”天财指着那高高的围墙说。夜大的围墙比前加高了一倍,上面是厚厚的一层铁丝网,网上缀着密密的小铁花。看这样子,进去了就甭想出来!“咦,还有人站岗呢!”门口一个荷枪的民兵笔直地站在那里。“夜大啥时候成了监狱了?”“看什么,说什么?”小陈跑上来喝道:“赶快往进走!”
进了铁门,一个四十来岁的人从耳房走了出来:“今后未经许可,不许靠近这个大门!”小陈向我们介绍,他就是工宣队的负责人老陈。此人身材低矮,有点臃肿,皮肤很黑。据说,他就是小陈的父亲,父子俩都来自附近的皮鞋厂。
小陈介绍后,他作了一番简短的训话:“你们都是各个巷子选派来的学习班成员,学习班当然主要是学习了。学习之余吗,还要劳动。咱这里的一切都是军事化的,统一学习,统一劳动,不容许有任何个人的行为。到了这儿就要服从这儿的规矩!巷子为啥让你们来,大家心里也都清楚,我就不多说了。还是那句话:这儿有这儿的纪律。谁要是违反了纪律,咱可要惩罚呢!小陈,你一会儿给他们把纪律宣布一下。”
小陈带我们到了一个大教室,里面也全是我这个年龄的孩子。他们或坐或躺,但是却没有床——地下铺了一层薄薄的草垫子。靠窗的一边还用脚手架支了一层,然而也没有床。“进去几个人!”我,猛子、天财被分到了这里。还好,没和大头、四猴分在一起。
我来到靠窗的位置正要铺褥子,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把草垫子拉跑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子腋下夹着草垫子,看也不看我就走到他的铺位把草垫子放下了,然后就坐在上面,全然不管我会有什么反应。
我要过去天财却拦住了:“你呆到这儿,我过去说一声。”他走到那小子面前——那小子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红仔儿……”什么,他就是红仔儿!红仔儿与四猴齐名,也是我们这一带出名的恶棍,别看他小小年纪,打起架来却有一股锲而不舍的精神。比他小的孩子他打得得心应手,比他大的孩子他就整天和你打,不获全胜绝不罢休。如果你暂时占了上风,那么你千万别得意,因为晚上你的脑袋就会挨一砖,而且从此,你的家人也不得安宁!以前我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不想今天却在这里碰到了!
“红仔儿,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把草垫子还给他吧。”“你是谁,我也不知道呀。”天财当然是无名之辈,红仔儿怎么能知道呢。“我你肯定不知道,你我可早都听说了,一直想见也见不上——”“见上了也没说给我进点贡?”“唉,没带啥。你甭管,出去了你要啥我都给你,你能不能把草垫子先还给他?”“叫他过来给我鞠个躬。”想的倒美,我宁愿不要草垫子了!可是草垫子每人一张,那么今晚,我也就不睡觉了!
“我替他给你鞠个躬,行不行?”天财说着真的向红仔儿鞠了一躬。“你鞠不行,把他叫过来!”红仔儿仰靠在草垫子上,向我这边做了个手势。
“哎呀,红仔儿,咱能走到一块儿就是难兄难弟!平常想见你一面还见不上呢,今儿能在这儿撞见就是咱的缘分,有啥过不去的呢?”“嗳,你看着还会说话,不过那小子还生犟。你给他说,今后小心着!给,把草垫子拿去!”
风波刚平,小陈就在外面喊:“都出来都出来,到大礼堂开会。”我们,包括红仔儿,都拥到门外排成了纵队,然后,在小陈的带领下向大礼堂走去。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现在看来,这个夜大就是最初的“少管所”了。而我在听到这个名称时,已是八十年代的中期了。因而好多人说,“少管所”是改革开放后才有的,甚至说少年犯罪也是改革开放的产物。殊不知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少管所”已经存在了,而且绝不限于一城一地,因为少年犯罪自始至终都是一个社会问题。在当时的条件下,这种社会性表现得尤为突出,既然像我和猛子这样的人都被“选送”到了这里,那么全国成千上万的少年儿童也必然和我们一样,因为所处的环境是一样的。实际上,我们来时“学习班”已经举办了几期,不过我们这一期又赋予了新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大家很快也就会明白的。
尽管是少管所,却不叫少管所,这也是那个时期的一大发明。“*思想学习班”既时髦又冠冕堂皇,但却颇富讽刺意味。还是张凤莲一语道破了天机:“把那些坏娃都送到夜大去!”既然是坏娃,当然不会是好地方了。总之,形式和内容的背离,是那个时代的独特现象!这个名称还有一个最大的优势:你回去绝不能向人透露其中的内幕。“*思想学习班,咋能发生那些事情呢?你诬蔑*思想学习班安的啥心?”于是,你就把那些内幕永远地埋在了心底。我想,之所以去以前,我们不知道里面究竟干什么,也许就是这种原因。不过梆子井我们还是头一批“学员”。
到达大礼堂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主席台上坐着各位领导。有办事处的主任,派出所的所长,还有工宣队的队长及队员等等。我们入座后,老陈站起来宣布:“大会现在开始,全体起立!”哗,一片起立声。台上的人在老陈的带领下皆转过身去,向着主席台正中的主席像举起了拿着《语录》的手。“首先,敬祝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敬祝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永远健康,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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