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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雪下个不停,西北风强劲,风裹着雪肆无忌惮。“我是侯廷,您有事吗?”西北风从窗缝处袭进,屋里烧着蜂窝煤,可还是冷。我两手冰凉,接了电话。“侯大夫,还得麻烦您,我儿子腰疼!”听得出,她是跃进村东山顶的马二凤。天气很冷,东山还是一路上坡,我不想去。再说,只是腰疼,明天再治也不迟。“今天风雪大,明天吧。”“……”她不言语,却一副哭腔,使我心中疑惑“你哭什么?”“是这样,我儿子前天偷钱,去市里见网友,今天下午,他往家里打电话说腰疼,我接回来一看,他后腰缝了几十针!他说,他被下了蒙汗药!”“哦!”我惊疑,又问“你直说就行,干嘛拐弯抹角?”她解释“家丑不可外扬,我怕丢人。”“稍安勿燥,我这就到。”“我不会让您白来!”“这不重要。”我挂断电话,穿上军大衣、狗皮帽子、军工皮靴、皮手套、肩挎皮药箱离开诊所。…………夜漆黑,风太大,我戴得狗皮帽子险些被刮飞。顶风向前走,冷风扎到脸上很疼,我只好捂脸低头硬撑着。二十年来,马桥河镇成为我的第二故乡,镇里的地形我非常熟悉。疑难杂症我都治过,但向马二凤所描述,她儿子去市里赴约网友,却被蒙汗药所害,后腰还有缝合的伤口,这伤口一定有文章!他们这样做的意图是什么?忽然,我想到一点,莫不是有人────看上她儿子的身体?风雪中,我突然停住脚步。我听到后方,汽车喇叭声频繁作响。一回头,那车灯耀眼,晄得我遮住眼睛给车让路。偷瞄车牌号我发现,这是牡丹江市的平头柴汽车,后边的加长车厢被帆布覆盖,布满积雪。副驾驶座上,能隐约看到一名戴着虎头遮耳帽的女子,她摇开车窗探头看我,车——就停在我眼前。“大叔,东山怎么走?”“东山?我正好顺路。”“大雪天的您上车吧!顺道给我们带路,行吗?”“谢谢。”我很客气。上车后,车里很温暖,我与男司机把她挤在中间,我感到尴尬却富有情调“你们大老远来,是贩煤?”秃头司机插言“不是,我嫂子刚从医院辞……”“啪”她用手一拍司机的右臂,警告说“闭嘴,开车!”“嫂子,你怎么啦!这也算秘密?”秃头埋怨她。“来到这儿少说话,臭嘴。”她一转头看我“大叔,那么晚——您是回家?”我一摸腿上的皮药箱,回答“不是,东山上有病人,我去看看。”“病人?……您是医生?”“嗯,中医。”“真巧!我有慢性胃病,您给我看看?”她很兴奋。“呵呵,以后吧。”我推辞。不是我不愿意,因为深夜诊脉是一大禁忌。人体经脉入夜后气血皆弱,非诊脉良机。最佳时间是早晨刚起时,最为妥当!我解释“诊脉讲究时间,左右手寸关尺在每一个时辰都有相应变化,午时最强,从未时逐渐衰退。用易经演算,就是九五之后必危,正所谓物极必反!”“大叔,您挺有学问,我想跟您学中医,行吗?”她又补充“我交学费,不差钱!”“呵呵,不是钱的问题,是我没有时间。”“没关系,我跟您一起坐诊不打扰您,您有空再教我,怎么样?”她很诚恳,我不好拒绝“好吧!你要找我就打听侯氏中医诊所,一般人都知道。”“行!”她笑得开朗。我以中医的角度,观察她的面容。她眼窝下陷发黑;唇口四白颜色不正;嘴唇干裂;左右颧骨外露突出,隐约发青。我叮嘱她“你要注意身体,不休息好,会折寿的。”“哦!您看出来了?”她的眼神不是惊讶,而是惊疑!我说“耳、眼窝之下眼袋,是肾气显露之处;左右颧骨、眼白、瞳孔、可查肝胆盈亏;唇口四白可证脾胃消化兴衰。我猜,你不仅经常熬夜,而且常常保持兴奋状态,以至于耗费精力过多,致使眼神迷离。同时,你经常惊慌哀怨肝不藏血,必胆热,胆热风起眼内必有血丝,黄疸!”她愣神瞅向我没有说话,但瞳孔已放大。人经常失去理智,就会出现这种奇特症状!我以前,见过这种眼神。…………已经到达路岔口,车灯下满地积雪高起,一片银白。“大叔,往左还是往右?”她指向车窗外。我说“往左。”猛然间,我想起一件事“……东山顶有一二百户,你去哪家?”“马二凤家!”我顿时一惊,心想“她去马二凤家干吗?没听马二凤说过外地有亲戚,难道她是租客?嗯,马二凤家确实有闲房。”“很巧,我去给她儿子看病,咱们志同道合。”我说。弱光下,我微侧头,眼睛一扫视她的右侧脸,她表情已无欢畅之色,脸色阴沉凝重着。似乎,有很多心事难以释怀。天色越来越暗,我的耳朵里尽是汽车发动机的噪音。去向东山顶一路上坡,银雪铺地的山路两侧都是歪歪扭扭的平房。夜太深,千家万户的窗内暗无亮光。平头柴越过一条浅沟,颠簸之后到达山顶。我指向车窗外的左前方“亮灯的那家就是。”“她儿子一定是重病,但没有生命危险。”她看向我手指的方向自言自语。“你认识她儿子?”我问。“嗨!岂止认识,我嫂……”“你闭嘴!”她一拍大秃头的后脑勺,训斥说“嘴贱,嘴太贱!比你哥差远了!”“我是差,他得白血病弄得家里倾家荡产,你们都疯了他活不了,花钱等于浪费!”“你胡说、你胡说......”她近乎疯癫,双手掐住大秃头的脖子不放。“你撒手!”魁梧的大秃头一使劲把她推倒,她倒在我腿上,我顺势扶起她。这时,她已经精神失常,双唇、双手都频率极快地抖动,嘴里还胡言乱语“你不会有事,只要有钱你就能康复,相信我、相信我……”我问大秃头“她────受过刺激?”“唉!我嫂子以前挺正常,自从我哥患上白血病后,她就神经兮兮的!人死由命,这一家人都让我哥……不说了!”大秃头很无奈,那往事不堪回首。平头柴近至马二凤家院门前,我第一个下车,借车灯光线我挥手拍门。我一直喊,院里的狗一直叫,我寻思,它真是吃饱了撑的!“侯大夫,您稍等!”伴随脚步声,院里传来女人的喊叫声。片刻,门闩被拔开,一开院门的角门我和马二凤碰面。她还没等说话,眼泪先夺眶而出“侯大夫,我儿子就托付给您了,您仔细瞧瞧他到底得了啥病,请吧。”“等一下!”听声音尖细,我回头一看是已经神志清醒的她,跑到我跟前,对马二凤说“大婶儿,您儿子说过没,有个叫田芳的要租房子,我就是田芳!”借窗**出的灯光,马二凤打量她“……进屋吧!”“谢谢!”一同进屋,马二凤带我来到二宝跟前。屋里灯光明亮,我一矮身坐在炕边,询问脸色铁青躺卧的二宝。“你哪里疼?”二宝皱起眉头“后腰右边钻心的疼,好像被开过刀又缝上了!”“你翻过来。”“嗯!”“慢点儿。”马二凤帮我挪动二宝的身体。他翻过身,我察看他右腰处。只见,一道十几公分被缝合的伤口,呈现在我眼前“那么长的口子!他们想干什么?”我又问“你妈说,你被下过蒙汗药?”“对,网友说请我去唱歌,后来在包房里喝了一杯雪碧,我一迷惑就睡着了!”“把右手给我。”“嗯!”我用三根手指扣住二宝右手寸关尺处。其中无名指搭在尺部,轻轻一摁我一惊“不对,为何没有脉相?”再使劲,无名指摁到底“很奇怪,这脉相我从未见过。难道——”我猛然一抬头,对马二凤说“二宝的右肾,可能没了!”“啊!您别吓唬我,是不是您误诊了?”马二凤一脸沮丧。“不是误诊,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肾病者必有脉理,或牢脉、结脉、弦滑脉......等等。总结来说不是浮大弦涩,就是沉牢结缓。二宝右手尺部是右肾门主气,气者大而雄壮,可是他脉如虚幻纹丝不动,已经违背常理。因此,一定是失去右肾!”“谁那么缺德摘我儿子的肾,我要把他抽筋扒皮……”马二凤拍着大腿,悲愤地叫嚷着。“侯大叔,他少个肾没事,不要大惊小怪。”“哦!你是内行?”我看向田芳。大秃头又插嘴“当然,我嫂子绝对……”田芳一使眼色,大秃头顿时语塞。两人“一唱一和”,使我没有心情追问。我拿出纸和笔开出一个药方。我念叨“没药、乌药、当归、川芎各20克、桂心15克、党参40克、附子6克、五味子25克。”写完,我把药方交给马二凤“先抓十五服试试,如果半月不见起色,就去镇里大医院检查一下,药——没有万能的。”我站起身,从皮药箱里拿出一个塑料瓶,递给马二凤“这是我用地黄、没药、乌药、葶苈炼制的化於丸,应该有用,拿去吧!”“……多少钱?”马二凤接过塑料瓶问。我一摆手“拿去用不要问,我走了。”“等等,您大老远来我……”她右手向兜里摸索,拿出二百元钱递给我“您拿着,别嫌少!”我一推她的老茧手“钱不能换来一切,收回去。”她瞅向我发愣。田芳走到我面前“最迟不过后天,我会去拜见您专心学医,到时候────您可别推辞!”我一犹豫“……你丈夫有白血病,你为何跑到马桥河镇?他怎么办?他知道吗?”田芳摘下虎头遮耳帽,似笑非笑“……他知道,我是为他好。”“为他好?……”我不理解田芳,她为丈夫好为何不留在他身边?反倒远离!但我又不好深究。之后,我迎着风雪阔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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