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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诚瀚并没有在范小汐下车后离去,他一直保持着五十米的距离缓缓开着车,尾随着范小汐。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她这四年来过得好不好,他不想打扰她的生活,人生是很无奈的,一个转身,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了。
他看到,她瘦弱的身躯抱着孩子打的士扬长而去;他看到,她在弘缘小区下车;他看到,的士车没有开出来;他看到,她的身影急匆匆地又上了车;他看到,的士车在秉政司法考试培训中心停下;他看到,她奔跑进去。
他看到,范小汐半个小时后,拖着蹒跚的脚步走出秉政培训中心,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范小汐是多么不愿意在人生这条路上重遇他!靳诚瀚拾起她丢弃在车里揉成团的人民币,她那充满鄙夷的目光,仿佛一把利刀,深深地划过他的心口。
“你是有多恨我!”靳诚瀚喃喃自语,羞恼地拍打着方向盘,他早就知道从她彻底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注定了,今生若有机会重逢,必是仇恨相对。三年前的范小汐,曾经是那么柔弱,只要见到他,就欢颜尽展。
这场命运的渡轮,演变成这般不堪的场面,怪谁?要怪的只是缘分的开始,而他,是造成这个开始的侩子手。
范小汐是把资料修改完了才离开的,她谢绝了姚远的好意,她不希望得到别人的怜悯。路是她自己的,多苦多累,她爬也会爬完。从四年前,结束的那一天开始,她就懂得了,不需要怜悯,不需要诉苦。她独自用自己柔弱的灵魂去度过每一天的难关,病痛,摧残,死亡,她都一一去经历。
如今,站在人前的范小汐,如野草一样,坚韧得烧不死。她从培训中心的花圃里采摘了一大捧野菊花,装在黑色的袋子里,小小的花瓣,和她很相似,不愿意低头,硬是从袋子凌乱地探出。范小汐本是不愿意去采摘的,因为野菊花的开放,让她脑海里总有当年的野菊花的影子,可是菊花之傲然挺立,终究还是美好的。
她是为了皓翔摘的。儿子病了,她想给儿子带去一点难得的自然芬香。
范小汐沿途去买了猪骨和红萝卜才回家,她原本是一个很热爱生活,热爱美食的人,煮得一手精致的好菜。每天去托管所接皓翔回家吃晚饭时,皓翔总是说:“妈妈做的饭是宇宙最好吃的。”这让她很是欢喜与得意,曾经她的美好奢望里,就是为一家人烹饪天下的美食,如今,只剩儿子冷冷清清地相伴。可是,已经足矣。
靳诚瀚开着车跟着范小汐,直到她回到小区。他在门口守了十五分钟,不再见到她的出现,才离开。在守候的过程当中,每个出入小区的男人,都成了他幻想的对象,他在琢磨,哪一位才是给了小汐幸福的人。
范小汐边上楼梯边停下喘会气,她不是喜欢住得高,只是因为这个十九层是顶楼,租金便宜。虽然有电梯,但这个小区不是在闹市的好地段,经常会有一些维修上的麻烦,偶尔停电停水,是有的,但很少会停二十四小时。
不过以后会好的,她刚才在楼下听到物流管理处的梁伯说了,这次水管维修,是换掉旧的,这样就可以多些避免停水的现象。
回到家,家里很安静。没有儿子往日一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就跑过来的快乐脚步。
“皓翔,妈妈回来了。”她把手袋和钥匙顺手摆到门口的鞋柜上,走进去。
却见到待在阳台很久没有进来房里的妖妖正守在儿子的身边,儿子正侧着身在冰凉的地板上酣睡,小嘴含着左手的大拇指,右手放在妖妖的耳朵边。而妖妖如忠实的守护者一样,趴在地板上。
“妖妖!”范小汐心里一动,赶紧手上的塑料袋,过去抱起儿子,儿子的脸颊两边,残留着淡淡的泪痕,看来这孩子是哭了。
妖妖站起来,蹭到小汐的脚边,伸长舌头,看着她。
范小汐轻轻地把儿子放到沙发上,回房间拿来毛毯给儿子盖好,蹲下来摸摸跟着她走来走去的妖妖,“皓翔哭了,是妖妖进来安慰他吗?我的妖妖,谢谢你。”
妖妖很温顺地享受着小汐的抚摸,小汐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到了妖妖的头上,她没有想到,三年前,妖妖守护她的伤心,三年后,妖妖守护她的儿子。而妖妖,已经老了。
妖妖感觉到主人的无声哭泣,它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体,前爪搭在小汐的手臂上,试图用舌头舔小汐的手。
“妖妖!”范小汐被妖妖的举动触动最深处的记忆,三年前的夜里,空荡荡的宿舍房间里,她蹲在墙壁的角落,无助且绝望地哭着,早已经躲在椅子下,蜷缩着睡觉的妖妖听到声响,看到她在哭,就无声地走到她身边,她撑起妖妖的前爪,在妖妖的眼里,她看到自己,感觉到妖妖的专注和担心,妖妖就是那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泪眼,不停地用舌头去舔她抱着它的双手,甚至还要努力站直起身子去舔她的脸。
如果不是妖妖,她不知道她能不能熬过难过,因为那时,她在伤心的时候,是没有能力去自控自己的情绪。她哭够后,情绪稳定下来,放下在她的外力支撑下一直站着注视她哭的妖妖,轻轻地抚摸妖妖那柔软的毛,对着妖妖说:“妖妖,我好了,不哭了,你继续去睡觉吧。”
妖妖才放心的跟着她在屋子里走了几圈,见她没事地去洗脸,才摇摇尾巴走回椅子下面睡觉。
范小汐从那以后,常常夜里哭泣时,就跑去拽出妖妖,抱着妖妖哭。
妖妖成了她活下来的救赎者。当她放弃生命的所有拥有,来到陌生的城市,重新生活时,她什么都没有带,只带走妖妖。
一人,一狗,和肚子里的皓翔,就在这座城市,居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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