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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份起诉书,他愈加觉得这案子背后有人作祟,原本只是一日拖着一日,如今却是速裁速决的意思。
那日回到毕勋路,周子兮还在十七号陪着沈应秋。唐竟过去找她,赶着商量答辩状怎么写。起初还想避着些沈应秋,但沈医生眼疾手快,已经拿了诉状过去草草浏览了一遍,看完了却是无语,良久才道:&ldo;我有时候甚至觉得,他要是死在日本人手上,心里倒还好受一点周子兮自然知道她心寒,却也只能安慰句:&ldo;你不要这么想,事情做过或者没做过,都有人证物证,不怕说不清楚。&rdo;&ldo;就靠你们了。&rdo;沈应秋点头,也像是努力说服自己。
等回到自家院子里,周子兮才对唐竞道:&ldo;你说吴先生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肃奸不是小事情,看这起诉书可不止是疏忽错漏那么简单。&rdo;唐竞亦有同感,但一时间也不能确定,只说了一句:&ldo;且先不管背后是谁,一条一条来吧。&rdo;诉讼文书已随案移交,两人于是去法院调取,所有材料拿出来一看,果然蔚为大观。各种证人证言以及战时八年的书信与照片,竟有十余箱之多。粗看之下,起诉书中的每一条罪状都有佐证,且言之凿凿显然用的就是最简单的策略,欺你势单力薄,用无数书证便可淹没。他们只有两个人,档案室每日还有时间限制,一边查阅边抄录整理,照片之类的一概翻拍,全部完成总也要好几天。
唐竞本打算两人一起,周子兮已经埋头进去,只对他道:&ldo;这些明面上的就交给我,你还是去查背后那个人。&rdo;唐竞犹豫,但也知道这事耽误不得,只好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
离开法院,他第一个去找的便是崔立新,是因为记着朱斯年说过的那番话‐法国成立维希政府之后,还留在巡捕房或者后来的第三警察局做事的高级警员,战后大多也一样被作为汉奷拘捕,关进提篮桥监狱,但其中又不乏成功翻案无罪开释的。
四处打听了一圈,崔律师果然便是其中之。大约是才刚从里面出来,潦倒得没有事情做,唐竞一个电话过去,对面人便尽释前嫌,很热络地应下与他一同吃饭叙旧日两人在一家西餐馆子见面,唐竞看见崔立新竟有些不认得了,原本胖大的一个又瘦了下去,整个人看着有些颓,但脾气倒是一点不曾变过,脸上总是带笑,什么都能聊,无论说起谁,他都知道。
说起当年来,崔律师还是有些遗憾,穆先生转道香港去了重庆,他没有跟着一起走,虽说后来在巡捕房还是做着一样的事情,但毕竟是打仗,日子远没有以前好过。不曾想等到仗打完,还要受这肃奸的罪捕房的总警监是饮弹自尽的,副警监亦在高等法院受审,罪名是通敌。当时倒是引起不小的轰动,不仅治外法权已经收回,甚至连法国人也可在中国人的公堂上受审。但结果并不尽如人意,中法双方的官家老早达成协议。在法庭上,那位副警监翘着二郎腿,看戏一样看着一一出庭的证人,仿佛这案子根本与己无关。而最后的判决也果然如此,全部二十余名法籍警员要么无罪释放,要么刑期减免至不痛不痒,总之无论从前做过什么,如今都不了了之了。
唐竞不禁想到吴予培,两相比较,实在是讽刺,但嘴上当然不能说什么,只是附和着问崔立新,他又是怎么出来的。
&ldo;这些案子都在法院与锄奸委员会手中,只要他们一句话,就能让人脱罪或者死路一条,&rdo;崔立新说得头头是道,&ldo;所以无非就是钞票咯,还有&ldo;还有什么?&rdo;唐竞问下去。
&ldo;多少总还得供出点什么来,你说对不对?&rdo;崔立新笑。
&ldo;那崔律师供了什么?&rdo;唐竞也笑。
&ldo;这个……就不提了吧,&rdo;崔立新嗫嚅,避而不谈,&ldo;我也是大难临头,实在没有办法的办法唐竞忽然就明白了,吴予培很可能也是他供出来的一部分,曾经那些从总巡捕房保释出去的人,吴予培做得那么好,从未见诸报端暴露身份,知道內情的就只是崔立新。那个时候,崔律师是为了钱,也是为了给将来留一条路。果然,现在是时候唐竞耐下怒气,继续与聊下去:&ldo;好在你人面熟,要是换了别人,怕是有钱都不知道往哪里送崔立新果然有些得意,呵呵笑道:&ldo;可不是嘛,南京来主持肃奷的那位好一个护卫森严,在此地的住处就有好几个,不定时轮转,务必叫别人不晓得他在哪里&ldo;再森严也瞒不了你啊。&rdo;唐竞捧他一句。
崔立新倒是谦虚了,两下望了望才道:&ldo;我也不是都知道,只晓得其中之一是何宅。&rdo;何宅?&rdo;唐竞又问一句。
&ldo;从前商会里的老人,你大约也是认得的,&rdo;崔立新回答,&ldo;如今当家的是他儿子,在财政部会计司做事名字还不曾说出来,唐竟已经猜到,那个人是何世航。
那日回到家中,周子兮也是才刚进门不久。天气冷,她一双手已冻得发僵,但事情一点都没耽误,在档案室待到关门,又跑了几个地方核实已经整理好的证据,结果果然啼笑皆非。
所谓伪造文书,的确是吴予培做了假证件,但目的是安排暴露了的抗日人士经由香港或者澳门转道去往重庆。
所谓贩卖儿童,是他协助办理过好几宗收养儿童的手续。那些孩子有些是孤儿,有些有父母,但出自犹太隔离区,因为区内的境况实在恶劣,家人无奈至少希望能将幼儿送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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