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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闰情点了点头:“那,你想不想嫁他这样的郎君?”
好熟悉的一句话,嘉柔心里一跳,一下想起当夜在桓行简的书房他也问过。不知为何,心中有隐然不快,为何她觉得兄长好就要嫁给兄长这样的人呢?她敬他爱他,当他是除了父亲之外最亲近的男子,为何总要牵扯嫁人呢?
“嗯。”嘉柔却鬼使神差地略一颔首,琢磨着李闰情也许爱听,不想拂她意思。
“柔儿,你跟我们去长安罢,嗯?”李闰情呼吸急促起来,那双眼,难得清亮一瞬,“你愿意吗?”
嘉柔彻底呆住,不为人知的心愿竟被李闰情突然触动,一时有些无措:“那,我能回凉州吗?凉州离长安,似乎也不远,我可以时常去探望兄长跟姊姊。”
李闰情一双雾蒙蒙的眼望了她片刻,见嘉柔实在懵懂,低声说了:“柔儿,我自知大限不远,只放心不下太初。”话说着,滚烫的泪倏地砸上嘉柔的手背,她一惊,失神喊了句“姊姊”。
“我吓到你了吗?”李闰情握住嘉柔的手,温文一笑,含着泪的眼睛哀而不伤,“我从没跟你说过我的事,你姑妄听听罢。我父亲不过县衙里一个记事文书,俸禄微薄,我母亲为补贴家用没日没夜地赶绣工,我这才能得以比别人多认得两个字,这是双亲给我的周全。后来,何其有幸,又能嫁与这洛阳城里最好的郎君,他的同辈好友,哪一个娶的都是门当户对的女郎。唯有太初,并不在意我出身门第。只可惜,生死有命,我竟不能与他白首,当年誓约,如今再想只是痴中梦语由不得人做主。”
泪珠子越滚越多,溅到嘉柔袖间,犹似春梦,顷刻间浸透地看不出痕迹。她静静听着,一双眼睛在李闰情的脸上仿佛黏住了,姊姊嗓音绵远,娓娓道来那些嘉柔从不曾知晓的旧事,温柔极了,也伤怀极了。
听着听着,嘉柔捏紧了帕子,恍恍惚惚间猛地从李闰情的眼睛里看到多情甜蜜的一瞬,她怔住了,鸿蒙乍破,生平十几载忽就明白了什么双眉微蹙竟红着脸不禁垂下了眼帘。
我也会遇到一个这样喜爱我的郎君么?他在哪儿呢?嘉柔慌乱间,无绪地把身旁小几上白瓷盘子装的那一个黄澄澄柑橘置于鼻底轻嗅,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若我不在了,你愿意嫁给太初吗?柔儿?”李闰情拔地而起的一句突兀地把嘉柔思绪打断,她帕子一松,软塌塌地从膝头滑下去了。
那张晶莹如玉的小脸上,只剩难堪与错愕。
“不,”嘉柔下意识摇首拒绝,“他是兄长,我怎么能嫁给兄长,我,我真的不能……”心里已然又急又懵到话不成句,这太可怖,竟也成了嘉柔惶恐躲避不叠的源头。
刹那间,失望爬上了李闰情的眼睛。
忽的,窗子底下连冒出两声咳嗽,唬人一跳,嘉柔立刻听出是崔娘的声音,正纳闷没了后续,听得脚步声却从窗子底下走开了。片刻,又从明间近了,见崔娘风风火火直接进了稍间,一脸的隐忍,无意瞥了眼榻上坐着的李闰情,索性挺直腰板,垂目婉言:
“夏侯夫人,奴从窗子底下过无意听到这些话,柔儿不能跟将军回长安,她是来这说亲的,凉州城里都知道这么无缘无故又折了回去,不知缘由的,说不定要讲出些不中听的闲话,柔儿姑娘家,断不能平白受这个委屈。夫人与将军,是贤伉俪情深,羡煞旁人,想必也定能替嘉柔物色个门第匹配一表人才的年轻郎君,到时,刺史同夫人自会去长安拜谢。”
方才,只看夏侯妙带着婢子走了,崔娘觉得不对,凑到窗子底下听这么半晌,她五十的人,夏侯夫人的那番话刚出口打的什么主意一下就体会出来了。这不是害柔儿么?崔娘腹诽道,征西将军自然是好的,但万一你身子好了到时柔儿怎么耽搁的起?又算什么?倘是想给将军做妾,那委屈更万万不能受了。
果然,后头提得清清楚楚,崔娘再忍不住,半藏半露地等于替嘉柔回绝了这闹着玩儿似的提议。
既然如此,李闰情惨白的脸上再没了半分神采,出神片刻,轻声道:“是,我方才糊涂了,洛阳城里年少的郎君并不少,将军他,”抬眸看了看嘉柔,歉疚一笑,“吓着你了,柔儿,姊姊不是有心的。你兄长他即便人离了京都,也会牵挂你这事的。”
嘉柔看她眼睛里如雾的哀愁,一时只想哭,讷讷的,没有吭声。下人过来传饭,李闰情一阵咳得剧烈无比便在她这里先歇下。
这下,剩嘉柔格外犯难,凄凄惶惶地跟着婢子穿过游廊,又过水榭,脚底下根本不知道是往哪里走,心事重重地进了一处,隔着菱形窗格往里看去:灯火大炽,饭几上早布好了佳肴珍酿,人影幢幢,眸子从青色衣衫上的惊喜,陡然变作咯噔一下:
桓行简也在此。
嘉柔笑容褪去,脚下生根,磨磨蹭蹭地进来了,见到夏侯至眼眶子蓦地一酸,什么都没说。
几人落了座,嘉柔只觉得桓行简那道目光在自己脸上羽毛般轻飘一过,似乎又挪开了。
“我,我不怎么饿,刚吃了点心,我想回去陪李姊姊,”嘉柔坐卧不安,看向夏侯至,“兄长,等你用完饭我再来跟你叙话。”
“怎么了,又没有外人,”夏侯至举箸笑了笑,同夏侯妙一碰目光,“柔儿大了反倒怕生起来,你小时候,在园子里打秋千荡得老高,恨不能飞出墙垣去,从来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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