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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廊上每隔小段路就挂了盏宫灯,宫灯上头绘着梅兰竹菊,暖融融的烛光映出半透明的细棉纸,映着回廊外的皑皑白雪,显得昏黄而亮堂。
要过年了呢,华婉停下步子,紫貂毛领划过下颔,软软的滑滑的,像某人乌黑的秀发,也许明年的这个时候,她就可以回来一家人一起过个年了。华婉默默的想着,不觉含笑。
女子总爱攀比,总是感性,若是她晓得姜恪对她千恩万宠百般顺从,却不是为了她,他就不信这名看似恬淡温婉的女子能无动于衷。只要她乱了,还怕豫王府牢如铁桶么?姜恪提先察觉北静王大逆,父王来不及谋划,他就要把京城这潭子水搅浑,好到时浑水摸鱼。
见华婉果然停下了脚步,姜怍心底冷笑,只等她来问。
谁知,华婉只是微微侧过脸,眼角狭长上挑,目光冷冽而不屑,口中的言辞声音却是无比温柔:“劳你多虑。”姜怍微惊,见她准备走开,忙道:“她若真无转移,怎会任由北静王杀了你滕府满门?”滕思成揭发逆王,逆王起兵谋逆,滕府满门岂能好?战初,逆王以腾远侯为质企图挟制豫王,谁料豫王无动于衷,挥手进攻。
华婉步子不乱,端庄的一步步走开,既不见快,也不太慢。姜怍见她果真无动于衷,竟觉真看不懂她是真不在意,还是假装无谓,心下一急,大声道:“你可听说过顾惜?”
顾惜?顾家长女,命薄早夭,华婉倒是听说过此人,耳闻其为人低调,文采斐然,早时年岁少少的就有才女之名,可惜……不过,这与她家王爷有什么关系?华婉脚下步子不停,毫不动心。
姜怍大急,豫王府牢固的跟铜墙铁壁似的,华婉又轻易不出门,若是放过此次机会,就不知下次如何了,他高声道:“当年,顾惜与……”
姜怍话到一半,便听见有一低沉醇厚的男声打断:“哟,在这都能遇到二公子,久违久违。”随之走来一个身着竹青的男子,含着笑悠闲的踱着步子走了过来,见了华婉,与她微微颔首一笑,道:“王妃出来久了,长公主托我来看看……”
华婉见是承宪郡王,便笑着福了一礼,称了声表哥:“正要回去呢。”她正烦着姜怍这不依不饶样,李谙来得正好。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姜怍恼怒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强笑着拱了拱手道:“郡王回京有些日子了,咱们哥儿还没好好聚聚,改日府上做东,郡王务必赏脸。”
李谙心不在焉的看了他一眼,应付道:“好说,好说。”又转过头来,对华婉道:“不如一道儿走?”华婉自然没二话:“好。”李谙微微一笑,朝姜怍拱手道:“那便先告辞了。”
华婉不过是在开宴之时听有人远远的喊了声郡王,才知道传闻中的承宪郡王生的什么模样,适才几句对话,还是他们初次说话,实在算不得熟悉,李谙只一径走着,华婉便也不好开口,只是胡思乱想起来:方才他说长公主托他来寻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会否两人已是从前那般的光景,王爷知道了定然高兴,若是假的,华婉下意识的看了李谙一眼,此生身材高大伟岸,样貌英俊端肃,眉宇间有几分不羁,许是多年在军中养成了严肃的习惯,那抹不羁显得十分清浅。这样的人,想必是不会假托他人之口的罢。
不过几步,云锦殿便在眼前了。李谙停住脚步:“过不了几日便是雍唐八年了。”他自语般的说了句,英挺的鼻梁在瘦削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见华婉停下了,正听他说话,便轻松的笑了笑道:“不知王爷走前可说过什么?”
华婉抿了抿唇,道:“若到险要关头,全听郡王安排近身医仙。”临行前,姜恪是这么吩咐她的。
李谙点了点头,道:“到时便请王妃照王爷的吩咐行事。”
华婉沉下脸色,正想问,所谓险要关头是何境况时,只听里头传来一阵阵“皇上皇后回宫~”的声音,不一会儿,玉辇凤驾双双而出,华婉忙与李谙避到一旁,待御驾过去了,李谙双目望着御驾远去的方向,面上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华婉见他双唇开阖两下,似乎有话要说,却在抬了下眼皮后喃喃自语般道:“看来宴也差不多该散了。唔……不如就先走了罢,我还在京城停留几日,就住李府里……”边说着边转过身逃也似的走了。
华婉正奇怪,便听身后荣安长公主如水般温柔声音说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宁珩都在找母妃了。”
好吧,华婉恍然,谁说样貌端肃之人,就一定正直了?真是失策失策。她默默的回过头来,荣安嗔怪道:“都到了门口了,还磨蹭着,”她手里抱着宁珩,低头逗了逗他道:“你母妃可不要你了,不若跟姑姑走吧。”宁珩见到母妃,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不似先前那般焦躁了,挥舞着他短短的小胳膊,啊啊的说着话,华婉哭笑不得,伸手抱过小团子,道:“碰到了个人,说了一会儿。”荣安长公主眼神微闪,远远的望着李谙离去的方向,状似不在意的道:“是了,我瞧见似乎有人在这的,怎么不见了……是谁?”
“是承宪郡王。”华婉淡定回道,双眼微微飞斜,似笑非笑的望向荣安。荣安默了一默,垂首望了下地面,继而抬首笑道:“你与哪个说话我可不管,只是你说话说得忘了时辰,咱们宁珩不依,是不是,宁珩?”
宁珩无辜的眨了眨眼,看到姑姑正满怀期待的看着自己,仿佛害羞了似的转个身,软软的身子使劲儿往母妃的怀里钻。婴孩特有的奶香甜甜的,华婉亲了亲他软软嫩嫩的小脸蛋,笑着对荣安说道:“宁珩还小,他父王总说他不晓事。”她顿了一顿,话语一转,若有所指道:“大人却该在大事上留些心。适才郡王道,他还将在京城逗留些日子,就住在李府。”
华婉说着心中默默念道,郡王,我只能帮你到这了。面上却是无比正经,见荣安只是与宁珩逗着,好似没有听进去一般,便疑惑的问道:“他终年不在京城,连自己的府邸都没有的?”照理,李谙这年纪且又有爵位,应当开府自立才是,怎还挤到李家去?
“他封爵不多久,就离京了,府邸是有,只是要没有十天半个月打理怕住不了人,便索性就在李府中暂居,横竖也不过月余。”荣安缓缓的说罢,又补了句:“我猜是这样罢。”这样不严谨的语言的确是猜测的,只是说的这样流利,这猜测应当是在她心里转了好几圈了。
华婉暗暗叹息,明明是相互有意的两个人,为何却不珍惜光阴?荣安长公主说了这句,之后无论华婉怎么挑话,她都不再应话,只是淡淡的笑着,命内监在前头照路。
皇上皇后都走了,宴自然要散了,华婉与荣安长公主一道往外走去,直到了分别,荣安仍旧是风淡云轻的模样。
头一次做了那红娘的活计,也不知道可有成效。华婉坐上豫王府的马车,倚着大大软软的迎枕,想道,若是皇姐与李谙能成段姻缘,王爷会高兴的罢。
“宁珩,告诉母妃,你想不想父王?”华婉问。宁珩转着乌黑的眼睛,小手塞进嘴里吮着。华婉把他的小手拉下,温柔道:“不准吃手。”宁珩不会说话,马车里轻轻的晃着,不一会儿,他就开始眯起眼睛,睡着了。
华婉将他横抱着,手按着频率在他的身上轻轻的一拍一拍,好让他睡得熟些,安稳些。
“姜恪,你再不回来,宁珩就要认不出你了,到时候可我可不管的。”华婉在心中说道,倍感寂寥。马车里装饰的舒服而富丽,角落放了一颗鹅蛋般大小的夜明珠,照的车厢亮如白昼。
宁珩睡得沉了,裹着绣了遍地缠枝的云缎襁褓,小小的眼睛闭着,小小的嘴巴微微张着,呼吸声轻轻的,在这小小的车厢里却格外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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