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对苏邪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后来被渡鸦从音频转化为文字,收入了数据库连同一些对花园的词条注释。
故事如下:
生命的繁衍方式草率一点划分可以分成单性繁殖、无性繁殖、双性繁殖。无性繁殖常见的是一些植物(比如孢子)。单性繁殖也有一些昆虫是,比如蜜蜂。
一千年前,人类未离开旧地时候,他们的繁衍方式是双性繁殖,但自从花园诞生,传统的双性繁衍方式就落伍了,基因编辑技术在DnA上面得到了无限制运用。一个个受精卵在经过基因修改后进入了人造子宫,在培养皿中缓慢成长。
苏安记得还是一个胚胎的他,处于被温暖的、油腻腻、柔软的东西包围。等到他眼部器官形成后,他能感受到微弱的光芒——他后来才知道那些是机器人的检测眼。他不知道什么是时间,也就不知道时间流逝的意义。
他有时候会把之后发生的事情看作之前发生的事情。
有时候他又会把两件明显不是同一时间发生的事看作是同时发生的。
他感觉在那团温柔的水里,他就是一切的存在,但也就只有他一个存在。
但他已经有眼睛了,他看见这个空间里还有许多个和他相似的婴儿。那些婴儿都在鸡卵一般的培养皿中。有的婴儿特别,面颊泛着青色,背部生出羽翼,有的婴儿则没有脚,取而代之的水藻那般的触手。苏安后来没有在花园里看到那些长着羽翼或者触手的婴儿,他那时候才意识到那些是异类。
婴儿们无论有没有睁开眼,苏安都感觉到自己与他们是一体的。他们的呼吸、思维、感官都是联通的,他们是一个整体。
“我”是“我们”,“我们”是“我”。
后来有一天,苏安也不知道是哪一天,他模模糊糊地看见一群穿着白色紫边托加袍的人伸出了机械手,机械手的尖端闪着冷锐的尖针,那根尖针扎进某个培养皿里面孩子的后颈,苏安瞬间疼得要死,他双手双脚剧烈拍打液体,但幸好疼痛感只有短短一瞬。
但,就是那一瞬,他掉线了,他从“我们”变成了“我”,他们之间的联觉被切断了,“我们”这个集体被打散了。
苏安后来问苏笑笑你记得大家小时候都在一个屋子里吗,苏笑笑哈哈大笑,她说苏安,我记得你,我曾经用你的眼睛来看我的模样。苏安也告诉苏笑笑,我知道你在用我的眼睛看那个空间。苏笑笑眨巴眨巴眼睛,像是努力瞪大一样,好一会儿,苏笑笑天真地说:我现在看的世界只有这么大了,以前我能看到自己的脑后。
苏安全身抽搐,蜷缩在培养皿中,他昏迷了很久。等到他醒来时候,他感觉到后颈很不舒服,那就是帝国公民芯片嵌入人体的地方。
他记得一个机器人把自己抱出来,培养皿的液体变冷变凉,氧气如同一针药剂灌入他的生命。
(这些婴儿没有脐带,也就不需要剪掉脐带。)
机器人抱着他通过一条十分漫长的走廊,天花板高得不可思议,两侧墙壁呈现奇异的弧度,好像两个凹透镜。他看见走廊和房间的色彩大多是黑色与白色。
苏安来到一个铺着大理石的房间,穿着短裙的美丽女主人伫立在房间中央,她金黄的头发像是瀑布垂落,戴着一顶斜月型的发箍。
机器人将孩子放在女主人的脚边地板上,女主人低眼静静看着苏安,她的脸仿佛月亮散发着清辉。女主人双手将苏安抱起来,然后将他举起。苏安感觉到了人类的温度,比机器人要热一些。
机器人语气飞扬说了什么,女主人又把苏安递给了机器人。接着,又一个机器人带着婴儿过来。苏安感受到那种注视自己的视线毫不犹豫地移开了。他那时候并不知道心情该怎么描述,哪怕现在告诉苏邪,他仍不知道怎么描述那时的心情——“像是被遗弃了。”
机器人把苏安带到了花园。
苏安的胚胎与婴儿期结束了,他的童年开始了。
花园的课程最初教导语言与算数,苏安学得很快,他和别的孩子一起说话,一起学习。苏安已经数出那个空间有51个卵,包括他自己在内。苏安对那些记忆记得很清楚,其他人也是。苏安并没有感觉什么不对劲的,苏安并不知道正常的孩子不会把那段记忆记住。
那个房间的孩子们都被放在一个地方培养、教育、生活。他们相处得很好,或许是来自同一个空间,或许是他们曾是一个整体。
但随着他们长大,他们都意识到他们是不一样的。
别的孩子都可以走路奔跑,但苏安只能坐轮椅。
别的孩子都可以跳山羊,但苏安只能旁观。
别的孩子都可以自己爬上楼梯,但苏安只能坐电梯。
在花园里,园长或者其他管理员来的时候,是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候。对孩子们来说,园长要是喜欢谁,多夸赞了谁,那简直比得到神明的垂怜还要幸福。大人们来到花园,依次拥抱孩子们,但遇到苏安的时候脸上不自知露出了怜悯与同情。
园长和管理员十分善良,十分关心这些孩子,对待苏安更是特别关心,花园里有什么节日,经常会给苏安送礼物。也经常有人推着苏安的轮椅出去散心,这些大人们实在是富有爱心。园长告诉苏安,等他再大一点,他就可以做手术,有一双健康的腿。那时候他是想跑想跳,他做什么都自由自在!
苏安笑了起来,他默默期待自己长大的那一天,但他已经了解一些帝国的知识,他疑惑地说:“花园的基因编辑技术是完美的,为什么我这种双腿残疾的孩子会产生呢?”
园长的回答是:这只是一个意外,任何技术都有一定的风险。不过,乖孩子,别担心了,你之后会有一副健康的身体的。
苏安点点头,让这个疑问沉默下去。
苏笑笑跑过来,拉着园长的大手,笑容明媚:“园长,我养的玫瑰花开了,你来看,你来看!”
园长好笑地点点头,表情和蔼,“笑笑真厉害。”
园长被苏笑笑拉走了。
苏安看着笑嘻嘻的苏笑笑,心里有点嫉妒。
要是自己能快点长大就好了,那样我也可以跑很快,把园长拉走。看小说,630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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