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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陈大奶奶看儿子这个模样也不理他，平日里多么暴戾不肖的儿子现在就像条可怜虫一样蜷伏在脚下，心里恨他却又可怜他。陈大奶奶慢慢在儿子床上坐了下来，看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半响，叹口气，&ldo;陈家几代人占尽天福，如今也有这一天啊……&rdo;

&ldo;娘？……&rdo;

&ldo;跪好！&rdo;陈大奶奶厉喝一声。陈大奶奶平时和和顺顺，从不跟自己的丈夫、儿子顶嘴，今天却突然发威了。

陈娘庚正想站起来，脚一软，又跪了下去

陈大奶奶方才大喝一声，动了气，一时转不过来，左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胸口，右手撑着床沿喘气。

陈娘庚想到今天自己把家底都败光了，也难怪老娘生气，只好乖乖跪着。

陈大奶奶顺了顺心口，看着陈娘庚叹了口气，安安静静地说道：&ldo;我十二岁就被你爷爷买进了陈家，跟了你爸。十三岁生下了你大哥……二十年，二十年给你陈家生了8个儿子……现如今就只有你一个活了下来……你们父子爷俩个都是煞星……儿子生一个死一个，最后剩下一个你……你看看你，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让老娘安心过？年纪轻轻就吃喝嫖赌，整天喊打喊杀……你都28岁人了，连个老婆都没有，整天嫖娼宿鸡，喝酒赌博抽大烟，现在这个陈家也没有了，你们也安心了，我也安心了……&rdo;陈大奶奶一边喘气，一边平平淡淡地讲来，好似在讲一个故事而不是讲自己的事。

&ldo;十二岁那年，我跟村东头的一个人好上了……你娭毑○1把我生辰八字都送到人家那里去了。但你爷爷偏偏买了我……走的那天晚上，下着大雨，你们陈家的家丁们打着灯笼把我拖出屋子……一路上全是泥浆，我被他们绑着拖着走，你娭毑出来拉我，被他们一脚踢在泥水里。我嘴巴里塞着烟叶子，叫也叫不出，心里苦……又是打雷又是下雨，老天怎么不把这些人一把劈死呢？……一回到陈家这间祖屋，你那老不死的爸就把我糟蹋了！……&rdo;

&ldo;他奶奶的陈家添真不是东西……&rdo;

&ldo;住口！&rdo;陈大奶奶沉喝一声，扬手就给儿子一巴掌，&ldo;我恨你老不死的爸是我的事，他再怎么都是你老子！&rdo;陈娘庚吓得赶紧低头。

（注：娭毑○1：客家人叫外婆为娭毑。）

陈大奶奶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推开窗，看着远处汀江河畔的笔架山，&ldo;你陈家在茶阳城横行了几代人，跟夏家，饶家斗了几代，今天终于落到这个下场，被人落个笑话……夏家大奶奶多么厉害，她手下的5个儿子多能干……饶湘年79岁了还没死，饶家的宗祠又修了一次，子孙是越来越多了……只有我们陈家，如今败了个精光……&rdo;

&ldo;娘……&rdo;

&ldo;住口！&rdo;陈大奶奶回头喝止了陈娘庚，狠狠将窗户一关，&ldo;除了吃喝嫖赌，你还会干什么？被人骗，被人算计，你除了败家你还能干什么？&rdo;

&ldo;老子一人顶着……&rdo;陈娘庚被陈大奶奶骂得扯火，就想站起来发火。

&ldo;跪下！……你顶个屁！&rdo;陈大奶奶在家一向来不怎么多说话，如今发起怒来居然别有一番气势，面容沉静，声音坚定，陈娘庚满肚子火都吞了下去，不敢乱动。

&ldo;刚才，饶宝根带人来这里看了咱这间祖屋。这你知道罢？&rdo;

&ldo;根叔……&rdo;

&ldo;你还叫他根叔？……猪脑袋！猪屎都比你精！……这间祖屋抵了多少大洋？&rdo;

&ldo;五，五千……&rdo;

陈大奶奶脸色一沉。

&ldo;八，八千！……我，我不记得了！&rdo;

&ldo;你看看我们这间祖屋！&rdo;陈大奶奶颤巍巍地走到墙边拍拍墙壁，&ldo;你看看，你看看，咱家这祖屋，上好的青砖，上好的木料，茶阳年年发洪水，一年也要十多次，咱陈家这间老祖屋可从来没一点损毁……&rdo;陈大奶奶摇摇头，叹口气，&ldo;这间祖屋，你两千大洋就抵了出去……&rdo;

&ldo;要不我们把它买回来？&rdo;陈娘庚一说就后悔了，家里已经完全破产了，还说什么买回来？

陈大奶奶看看儿子&ldo;到现在你都还蒙在鼓里！你以为人家就单单看中了你祖屋？你还想买回来？&rdo;

陈娘庚不敢说话。

&ldo;人家饶家和夏家，那是联起手来要把你老陈家给整垮啊！你还蒙在鼓里？&rdo;陈大奶奶看着这个儿子，实在想不到这个儿子蠢笨到这种地步。

陈大奶奶坐回到床上，&ldo;当年你爸跟你一样吃喝嫖赌毒，横行无忌。谁最开心？饶家饶湘年，夏家夏大奶奶！人家默默不作声就把我们老陈家的老本给收了……梅林村那整片地是我们陈家发家的老本。多好的一块地啊，靠着西门河，水多肥多，精耕细作，谁都馋那块地。民国二十一年，你爸在外面欠下赌债，想都不想就把它给典押了出去，只典押了六千大洋。字据说清三天后赎回，但你爸赌完钱又去宿娼，被个狐媚子给缠住了，三天后才回来。这块地被饶湘年一口吞了！后来，你爸想把这块地用一万八千大洋给收回来，但饶湘年不肯放手。这茶阳城，谁敢买咱陈家的地啊？不就是饶家和夏家吗？人家是算计着要夺咱陈家最好的地啊！我就宁愿下毒，毁了那块地也决不卖给饶家、夏家。&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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