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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到东郊，遥遥望见许家的院子，都收敛了神色，整装下车。他二人军服笔挺，又都是颀身玉立的俊秀少年，一路行至许家，果然惹人眼目。许宅院门半开，石榴树下搁着一张泛青的竹编摇椅，椅上一人穿着墨蓝长衫，手里一册书卷遮了面孔。

虞绍珩拾阶而上，叩着门叫了一声：&ldo;老师。&rdo;

&ldo;绍珩。&rdo;那人闻声放下手里的书，含笑起身，辨了辨来人，道：&ldo;叶喆也来了，快认不出了。&rdo;他目清眉淡，两鬓微霜，唇角两弧笑纹于清高端正中添了一份热忱之意，和虞绍珩记忆中风度潇肃的许兰荪别无二致。虞绍珩和叶喆连忙同他问好，许兰荪一边寒暄，一边把他二人让进客厅。

许家的客厅是个明间，地方不大，陈设更寡，只临窗的条案上置着一个豆青色银盖镂花的小香炉，边上的陶土花盆里一棵四尺多高的文竹茂盛葱翠；迎面一幅雪钓图悬在中堂，看落款是许兰荪自己的手笔。

虞绍珩端详着赞道：&ldo;原来老师的画也有如此功力，我竟一直都不知道。&rdo;

许兰荪笑道：&ldo;笔墨游戏罢了，不值一提。&rdo;说罢，朝厢房里扬声唤道：&ldo;黛华，客人来了。&rdo;

虞绍珩的目光从画上移开，回眸间，只见一个女子托着茶盘走了出来，赭色条纹的长旗袍腰身略宽，样式也像是数年前的，两人打了个照面，那女子微笑颔首，正是他前次来时遇见的许夫人。只是上一回，她一头半长的秀发随意束在肩上，今日却用一根玳瑁纹簪子盘了发髻。一时之间，虞绍珩觉得难以开口招呼，便也点头一笑算作回礼。

&ldo;我这里没有什么好东西，只这茶是南边新下的水仙，你们尝尝看。&rdo;许兰荪说着话，那女子已盈盈行到堂中，将一盏盖碗送到虞绍珩手边，绍珩连忙起身谢让：&ldo;多谢师母。&rdo;他说着，忽觉一缕幽清香气袭到鼻端，他以为是茶香，可将那茶接在手里暗嗅了一下，却又不是。

叶喆听见虞绍珩如是招呼那女孩子，不由怔了怔，这小女孩子虽是大人打扮，可看起来似乎也就是他妹妹的年纪，直到这位许夫人走到他面前放下茶盏，他才反应过来，&ldo;……师母好！&rdo;一边说得磕巴，一边慌不迭地站起身，那女孩子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脸已红了。

许兰荪也不以为意，意料之中地蔼然一笑，等那女孩子过来奉茶给他，便道：&ldo;他们小时候跟着我念过几天书，如今还肯叫我一声老师。绍珩你上回见过，刚才和你问好的是叶喆，他们两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rdo;言罢，略带自嘲地一笑，对两个学生道：&ldo;我的事情想必你们也听说了。&rdo;

叶喆有些想笑，又忍不住想要去打量那女孩子，纠结中瞥了瞥虞绍珩，见他神色自若，一脸的平正泰然，不由佩服他比自己能装。只听许兰荪又接着道：&ldo;这是我夫人苏眉，小字黛华。&rdo;

这是正式介绍，虞绍珩和叶喆又同这位许夫人寒暄问好，待她去了后堂，才又坐下和许兰荪说话，少不得将虞绍珩带来的《玉台新咏》品评一番，许兰荪又问了他二人的近况，略作勉励之语。

虞绍珩思前想后几番犹豫，还是问道：&ldo;听说老师辞了教职，那今后……&rdo;许兰荪了然笑道：&ldo;你放心，我自己有些积蓄，现在也在给几本杂志写文章，生计尚不至于发生困难；只是以后要少买些书，少喝些酒了。&rdo;

叶喆一听，凑趣道：&ldo;书我没有，酒我多的是。今天拿得少了，下回我多搬些来。&rdo;

许兰荪忙道：&ldo;不必了，虽说我留过洋，可是洋酒怎么都喝不出好坏来，平日里无非小酌几杯黄酒就是了。我不是同你们虚讲客气，你们确实不必替我担心。&rdo;

虞绍珩点头道：&ldo;学生是觉得，以您的学养才识，如今便赋闲在家未免可惜。&rdo;

许兰荪沉吟间轻叹了一声，道：&ldo;我们这一代人，年轻的时候想法太多，自许太过，总以为自己无事不可为，犯错也太多；到了这个年纪，该是退思己过的时候了。&rdo;说着，垂眸一笑，&ldo;且不说那些大道理，能偷得浮生半日闲，也是难得。&rdo;

&ldo;老师说的是，清风朗月本无常主，闲者才是主人。&rdo;虞绍珩口中应着，细思许兰荪的话，却觉得&ldo;退思己过&rdo;四个字有些怪异。

02、暗香（二）

正在这时，只听屋后&ldo;哐当&rdo;一声锐响，还隐约伴着一声女子的低呼。

许兰荪蹙了蹙眉，有些尴尬地笑道：&ldo;听着像是我家厨房里出了事故，我去看看。&rdo;

他这样一说，虞绍珩和叶喆也跟了出来，果然见许夫人苏眉正慌慌忙忙地从后院厨间里出来，地上躺着一尾三尺长鲜鱼，身上带血，兀自挣扎个不住。

苏眉见惊动了丈夫和客人，面上又是一红，急着想要将那鱼抓回去，然而她柔荑纤弱，又心慌气躁，那鱼垂死挣扎间力气颇大，一个没有抓牢，那鱼奋力一纵，又从她手里打着挺跳了出来。许夫人更觉得狼狈，涨红了面孔还要再抓，虞绍珩连忙上前一步将那鱼捡了起来，只是一个沾尘带血的活物却不好交在她手里，便自己拿进厨房，拧开水龙冲洗。

叶喆见苏眉半低着头，嗫喏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连忙笑道：&ldo;这么大劲道，看来是条好鱼！&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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