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皆是寂静的树林,只有不时传来的虫鸣鸟叫声,此刻却也显得尤为聒噪。“他们是你带走的。”檀妧几乎立刻想到了文江蓠与盛清砚,眉头不由紧锁。这人出现得太过巧合,他本应在围猎场上,此刻却又出现在此,倒像是一路尾随她而来。前世的齐彧此刻应还受着病弱的拖累,虽有野心却投鼠忌器,不敢有任何逾矩的行为。能做到现在这步,怕不是她的和离将人给刺激到了?那人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跟阴冷:“此事齐彧冤枉,郡主有何证据证明是我带走了他们?我甚至都不知郡主口中的‘他们’是何人。”这一字一句还真是中了她那句“人都会变的”。檀妧不由冷笑,“你最好立刻放人,不然明日还有没有命站在这儿都未可知了。”“是啊,就因为我出身卑贱,又从娘胎里带出弱症,才会被人瞧不起。要我死比捏死一只蝼蚁还要简单。”他说着一步一步地靠近过来,目光死死地钉在檀妧的身上,“若非那时被郡主赏识,恐怕我还在府中惶惶不可终日。”檀妧的手缩进袖里,站在原地未动:“……”“是郡主给了我希望,让我知自己并没那么不堪,让我知自己也有被人喜欢的运气和能力。这些我都铭记在心,永不会忘。”这话听起来多讽刺。檀妧脸色微沉,戏谑地望着他:“我说过,你我早已两清,那些所谓的恩情也不过是我看走了眼的一时冲动,何必当真。”齐彧逼近过来,他虽身体瘦弱,却也是男子,此刻影子笼罩在檀妧周身,将她包裹起来。有风拂过,带起他身上冷竹的香气,是她曾说过喜欢的味道。“看走眼,一时冲动。”他声音隐约发抖,牙齿磕碰,“齐彧自问从未做过愧对于郡主之事,何来走眼一说?”——“可我至少护住了你,不是吗?”那人敷衍的声音再次回响在耳边,明明还是夏日,檀妧的心却像是被压着一块冻了千年的冰,让她打心底发寒。“你会的。”她轻飘飘地说出三个字。齐彧有些急了:“未来之事尚未发生,郡主如何能够笃定?”自是经历过才会如此笃定。檀妧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她也曾不辞辛苦地怀胎十月,只可惜她与孩子福薄,都没有命活下去。直到重生后她还时常梦魇,偶尔便会听到婴儿啼哭的声音,像是在埋怨她,埋怨她没能将他生下来。齐彧皱眉,“……这是何意?”檀妧并没理会,只面无表情地问他:“齐彧,若我们没有和离,有朝一日我利用王府的势力,将你辅佐成了大黎的首辅,你会如何对待我,对待王府呢?”这种话在上一世她从不曾问过,只因她信他,爱他,笃定他不会负了自己,也不敢负了自己。可终究是她太过自负。他不假思索:“若我能得功名,立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位,定会以命效忠郡主,效忠王府!”“以命效忠,这可是你说的。”檀妧忽地笑了,她冷冷勾着唇角,在那人惊诧的目光中拿出藏在袖里的匕首,刺向了他的心口——他们二人的距离过于接近,齐彧甚至都来不及反应,便已见寒光闪过,利刃直直地刺向自己。冷竹幽香,被刺鼻的血腥味冲垮殆尽,带着那些回忆一并消散在夏末的风中。“阿妧!”身后忽地传来熟悉的声音,利刃却已没入那人心口大半。殷红的颜色染了水青色的长衫,又顺着刃边流淌,聚成一滴,重重砸落在地上。林间的风不知何时停了,周遭是难捱的闷热。檀妧被一股极大的力道从齐彧跟前拉扯开,撞进另一个怀里,鼻尖嗅到的腥甜之味也被薄荷的冷冽冲淡。她的手落了空,匕首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郡主,可有受伤?”盛清砚垂下头来急切地望着她,甚至忘了此刻两人正紧紧贴在一起。目光不经意瞥见齐彧正不断溢出血的心口,盛清砚怔了一瞬,又垂眼看向檀妧染了血的手和衣衫。眉头紧蹙,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阿妧……”齐彧眼眶通红隐隐泛着泪光,他的声音因受伤而变得细碎,“你竟……恨我至此?”“是。”檀妧的声音发颤,却也透着冷漠。她袖中藏着匕首是为备不时之需,却从未想过那把匕首会真的刺进齐彧心口。此刻她人被盛清砚护在身后,漠然望着殷红色的血液浸透水青色的衣衫,甚至还在不断地往外流淌。快感裹挟着恐惧将她层层包裹起来,一时间复杂得难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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