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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堪踏入门,一股清冽的灵气扑面而来,流水一样浸没了图弥婉,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内的四滴灵液颤动着飞速旋转,直到第五滴灵液隐隐显出雏形,那灵液的运转才放缓。自丹田传递到识海的餍足感让她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毕竟这种灵力飞速累积的满足感她只在十年前的试炼之地时感受过。
更让她欣喜的是,大量灵气涌入沐生环中,使得这个因为她灵力供应匮乏而沉寂的伪神器隐约有了些复苏的迹象。
图弥婉运转功法消化了涌入的灵气后终于有心打量周围的环境。这里的空间不大,但也足有外面那座宫殿的两倍多,满目皆是断壁残垣,唯一完整的便是最中间一方高逾一丈的形似祭坛的建筑,其上遍布着一缕缕鲜红痕迹,自她的角度看去,依稀可以见到上面仿佛躺着一个人。
图弥婉不急着走近去看,而是饶有兴致地绕着周围走了一圈。这方空间的边际矗立着四面墙,墙壁以浅蓝为底,绘以精巧妍丽的四副壁画。第一幅画的是一男一女并肩立于云端,女子长着同千纹一模一样的脸。第二幅中他们齐齐跪在一面目模糊的女子脚下,第三幅里那女子带着两人跨过一道大门,脚下是万众跪拜,第四幅中面目模糊的女子执一把苍白的剑贯穿了千纹的左胸,继而将之钉在祭坛上。
图弥婉若有所思地回过头遥望祭坛,画中的女人无疑是台上躺着的那个,她隐约可见的宝蓝色裙角让图弥婉轻易地猜到,她就是方才那名叫千纹的残魂的肉身。
谢南归显然也发觉了这点,他的关注重点显然不同于她的:“那祭坛上的红痕莫非是……血?”
图弥婉道:“什么人的血能历时千万年还鲜红如初?”
“千万年?”谢南归疑惑道,“你从何得出?”
“方才我在大殿上看到一道残魂,她说这里有一尊神器,是一柄剑。”图弥婉解释道,“她还说她是神明。”
谢南归一脸愕然,半晌方回神道:“原来这世上还有神明留下么。那么祭台上的莫非是神躯?”
“想来是这样。”
谢南归的神色有一瞬空白,而后叹息道:“我先前到的明明是元婴期修士的坐化之处,怎么走过同样的阵法,现在却到了这葬神之地了呢。”
“可能我们进来之时误触了某处传送阵。”图弥婉这般回答,举步向正中的祭坛走去:“况且这里也无甚不好。”
“可是这里必然比坐化之处凶险许多。”谢南归道,“一不小心就要送了命去。”
“没有遗迹是绝对安全的。”图弥婉头也不回,“神器值得我搏这么一次。”
话音未落,一道恶风袭来,图弥婉机警地横剑格挡,连退三步化去冲力后方抬眼打量那袭来的东西。蓝色的天蓝色的墙,祭台下突兀冒出的鲜红藤蔓染着蓝色的辉光。那藤蔓生得极奇怪,通体光滑不生叶片,似自一个开端延伸出的上百条鲜红触手。
图弥婉抬手放出一道剑气,却见那藤蔓彼此交叠颤动,眨眼间轻易卸去剑气里所有的杀伤力。似乎察觉到图弥婉并不强大,三条藤蔓陡然射出,分三路死死封住她,余下的几条藤蔓绕至她身后,以合围之势结成一道牢笼朝她兜头罩下。图弥婉被眼前的藤蔓牵制着,却不代表她不知道背后潜藏的危机。她起手寻常,道道锋锐剑意随剑而生,化作数十剑影,环绕在她身周,将她牢牢地护围起来,那藤蔓以一种奇怪的频率颤抖,每触上一道剑影都能在瞬息之间卸去其间锐意,数十剑影看起来多,但不过弹指间便被破了个干净。
好在这些时间足够图弥婉脱离险境了,她足尖点地,长剑往身后一划,在藤蔓闪避之时,猛地后退,恰恰与藤蔓侧身擦过,通过那个只出现了一瞬的缝隙滑出它们的包围圈。
这一次试探让图弥婉神色凝重,她虽然不曾完全掌握只影剑法,但也有了四五层火候,数十上百道剑光之下,便是面对筑基高级的妖兽她也有一战之力,眼下这些藤蔓却诡异得很,竟让她无从下手。她要面对的显然是一场硬仗,看着面前那些藤蔓又蠢蠢欲动地迫近,图弥婉一面将灵力灌入剑中,一面对着身后的谢南归沉声道:“谢叔,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谢南归的声音依然是温柔的,他缓声道:“好。”他抽出自己那柄通体黑色的剑,抬手朝着藤蔓横扫而去,他的修为高于图弥婉,是以那些藤蔓明显地一顿,隐隐有些后退的迹象,谢南归慢慢道:“看来,我这把老骨头还是有些用处的。”
图弥婉松了一口气,她侧头看着谢南归愈发苍白的脸,迟疑道:“谢叔你……”
谢南归微笑道:“无妨。”
考虑到谢南归的伤势,依旧是图弥婉主攻,谢南归负责护卫,有了他的助阵,她应付起藤条来显然轻松了很多,她不再放出剑光来防身,而是将剑影叠加在剑身上,使得一剑有着数十剑的威力,周旋不多时便狠狠斩下两道藤蔓来,被斩下的藤条一旦落地就会化成一滩暗红色的液体,余下的藤条吃痛一般地收缩了阵容。
但她不是没有付出代价,苍白的脸,鲜血淋漓的手,以及身上一个个穿透性的伤口都在无声诉说着此战的凶险。
与藤蔓的畏缩不同,图弥婉却是越战越勇,她挥舞着手中长剑,一招一式好像是由她使出,却又好像是出自另一个人之手,一种明悟涌上心头。时隔十年,她仿佛又一次出现在幻境中,没有了那个高深莫测的青袍男子,身周是席卷天地的风刀雪剑,眼前是狰狞巨兽一般的城池,身后是万丈深渊,她唯能前进。庞大城池前,她孤身一人,渺小得似城墙之下的蝼蚁,轻易便会为之灭杀。
但她毫不畏惧,利剑在手,虽非神兵利器,却足以承载她喷薄而出的战意。微微阖眼,不去看那似乎坚不可摧的城池,她抬起手,好像执起心中万钧渴盼,起手寻常,刹那间,天地沉寂。浩大威压由心而生,轰然铺展,直搅得漫天霜雪凝聚成一道道接天雪柱,刀剑一般的猎猎狂风乖顺地臣服于她的脚下,簇拥着她凌空而立。剑刃一转,无数剑光拔地而起直冲霄汉,剑光冲至最高处时,陡然合为一个,携无尽力量坠于剑尖,冥冥之中的力量控制着她顺势执剑劈下!
时间仿佛有一瞬停顿,城池,风雪,雪原,乃至整个世界,无不在那道惊天剑光下颤抖,转眼轰然碎裂成无数碎片,散落在她的脑海里,黯然消融。
图弥婉神志一清,她知道,她终于摸到了只影剑法的精髓。十年习剑,十年感悟,十年洗练,到今日,在死亡逼迫下,她终于有所成就。她本以为自己会庆幸会喜悦,成就感会将她淹没,可事实上,她的心却一如在霜雪中使出碎界一剑时一般理所应当,那是一种近乎超然的平和,她平静地明悟,原来只影剑法便是这样的。
剑法的突破就是这样,无需闭关无需修整,只要念头通达,一切便是水到渠成。再次执起剑时,明明是一样的剑招,却仿佛是在用另一套剑法,每一剑都变得轻妙而恣意,哪怕只是用着再普通不过的法剑,剑气间依旧带着流霜飞雪一般的凄冷寒意。
有了突破以后,图弥婉应对藤蔓便愈发得心应手起来,一剑比一剑纯熟,她像是又回到了初学剑法的时候,每一次挥剑都带着明显的进步。藤条却愈加虚弱,它们的颤动跟不上一道快似一道的剑气,再不能轻易地卸去剑中的锐意,她每一剑都能带出一蓬藤蔓血一样的汁液,有些藤蔓甚至会被剑意冻住。就在她大杀四方,沉浸于不断提升剑法的快意中时,直觉突然发出尖锐预警,图弥婉陡然侧身,下一刹那,一条藤蔓携栗烈劲风擦过颈侧,在喉间拉出一道血痕,若她没有提前反应,那藤蔓必会洞穿她的脖子。来不及后怕,图弥婉反手抬剑,削断藤蔓后亟亟回身看向谢南归的方向,毕竟能突破他的防御偷袭她,那么一定是他出了问题。
却见谢南归单手撑着剑柄跪倒在地,黑色的袍子掩盖了他横流的血,但那张泛着青黑的脸和微弱的呼吸都已足够说明他的虚弱。他的眼睛半阖,显然已是神志不清。无暇查看他的伤势,图弥婉反手一剑逼退趁机进攻的藤蔓,左手劲气一吐,轻柔不失迅速地将他推至战圈外。
安置完谢南归后,图弥婉稍稍从狂热的试剑中回过神来,她突然发现自己的灵力已经不多了,只影剑法的消耗本就不是筑基期的修为供得起的,更别提她的身体回复速度还远比旁人慢上三成,若不是有沐生环的灵气反哺,她方才很可能在战斗中便因灵气匮乏而半道陨落。她暗暗诅咒了一声自己残破的身体,暗自思索,她的身体素质不适合久战,倒不如干脆尽全力使出一招剑式,对上那强弩之末的藤蔓,必能毕全功于一役。
思及此处,图弥婉运转功法,右手微抬,不知何处生出的风掠过倾颓的建筑,破碎的砖石,妍丽的壁画,它们呼啸着带着亘古而来的苍凉奔走旋转,而后温顺地臣服在图弥婉脚下,她起手,数不清的剑光骤然闪现,于虚空猛地合成一道,化作一点寒芒落于剑尖,利剑劈下,一道数丈高的剑光脱手而出,带着一种撕天裂地般的强悍力道朝着藤蔓狠狠袭去!
听着剑气带起的尖锐风声,图弥婉的眼里浮现出几分满意,虽然不比幻境中那一剑强大,但是以她的修为来说,这一剑已经足够完美。灵力随着那一剑奔泻而出,她只觉丹田一空,再也维持不住脚下的烈风,踉跄地跌下半空。眼下旧力已竭新力未生,正是她自进入万兽山脉以来最虚弱的时候,而就在此时,一道剑光悄然无声而迅疾无比地直直冲向她的背心。
那剑光有多快?它就像是任何一缕阳光,只一个闭眼的时间,它已完成了自天空到大地的所有路程,人甚至捕捉不到它存在过的痕迹。那么快的一道剑光,哪怕图弥婉盛极之时也无从抵挡,更遑论眼下极度虚弱的时候了。
就在剑光触及图弥婉的身体之前,奇迹一样,它蓦地一顿,似是撞上一道无形壁障。就在那一刹那,图弥婉从来垂着的左手轻抬,指尖弹动,眨眼间一道玄妙的符文闪现,她将之狠狠拍下,霎时间,整个天地似都震颤,熊熊大火转眼覆盖了她身下的广大土地,暴烈火苗温顺地向上轻托,本该力竭的她向上一跃,恰巧避开那绝杀的一剑。
“谢叔……姑且叫你谢叔吧。”图弥婉站在烈火之上从容转身,她的脸依然苍白,整个人也脆弱得厉害,却有某种坚韧的气势透体而出,使得她强大依旧。褪去了过于丰富的感情,她面上一片淡漠,微微勾起唇,眼里殊无笑意,她淡淡道:“我等你这一剑已经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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