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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高挂天上,色光洒下,把大地披上一片金黄的幻裳。风亦飞挨坐在柴房的门旁,一股深沉的悲哀,侵蚀着他的心灵,他并不只是为好朋友的死亡忧伤,而更是为生和死间的界限而愁思。从没有这麽接近死亡。宋别离的死,虽令他悲愤,但宋别离始终是个隔离得很远的形象,而且他的死是浪漫的,死只是武道上自然而然的一个归宿。阿贵的死却是凄惨无伦,一个锐意求生的人被剥夺了生存的权利,阿贵家人的悲泣,毒蛇般咬着他的心。生命究竟是甚麽?
卧在禾草上田仲谋道:“不要想了,空想何益?”风亦飞眼中闪过仇恨的光芒道:“他们究竟为了甚麽事、非杀他不可?”田仲谋舒一口气道:“正如阿贵死前说的,是‘盐’。”
风亦飞哂道:“盐算是甚麽?就算阿贵偷了他们的盐,或犯了错,亦罪不至死,而且我相信阿贵不会做这种事,我太明白他了。”田仲谋不能置信地道:“你是扮无知还是真的无知,这处是近海的产盐区。盐脚踩即是,当然没有人会放在心上,但若是运回内陆缺盐的地方,盐便像黄金那般珍贵。”
风亦飞一怔道:“你指是偷运私盐,那是杀头的大罪。”田仲谋叹道:“只要有利可图,谁理得杀头,而且川南城这帮偷运私盐的人,势力四通八达,当今皇上也忌他们三分。”
风亦飞道:“刚听你说话有纹有路,不一会又胡言乱语了。皇帝老儿说要杀谁,谁的头颅还可保在颈上。”田仲谋摇头道:“无知少年毕竟不像我这有知成年,皇上要杀个寻常官儿,当然像吐痰般那麽简单,可是当这牵涉到拥兵自重、势力与日俱增的皇弟朱胜北时,问题就不是那样简单了。”
风亦飞呆了一呆,想不到这件事绕了一个圈,还是回到朱胜北身上,道:“朱胜北充其量只是川南一郡之力,与拥有天下四十九郡的皇上,不啻卵与石之比。”
田仲谋道:“事情岂会如此简单,皇帝名义上虽是天下共主。可是四方侯王各拥重兵,假设皇上在毫无实据下,贸然向朱胜北施兵,一定弄致天下人人自危,以为皇帝铲除异己,人心离散,这个皇帝哪还做得成,朱胜北正是看中此点,一方面勾结其他藩主,另一方面,从私盐中获得厚利,作为扩军军费,一天皇上没有真凭实据,一天也拿他没法。”
风亦飞恍然道:“我明白了,只要有任何人发觉他私盐的秘密,他定要杀人灭口,阿贵,你死得真惨。”田仲谋道:“铁隐被欧阳逆天掳去,若是不出我所料,亦应是与朱胜北密谋造成有关,否则以欧阳逆天的地位,哪会和他干些漠不相干的事,而欧阳逆天肯为朱胜北做事,亦一定是打得天下後於他大有好处,否则谁请得这魔头动。”
风亦飞奇怪地望他一眼,好像现在才发觉这个人,道:“想不到你居然有这样的识见,告诉我,你究竟是谁?来这里於甚麽?”田仲谋避过他的眼光,正要堆砌辞藻,风玉莲的声音从屋外传入道:“田先生!田先生!”
风亦飞大奇,大姐来这里干啥,探头门外,刚好和捧着一大碗汤的风玉莲打了个照面。风玉莲想不到三弟在这里,立时满脸通红,手足无措,不知将汤收在哪里才好。风亦飞望望风玉莲,又望望老脸微红的田仲谋,恍然大悟道:“噢!噢!我有事失陪一会。”微笑去了。在一连串挫折和痛苦後,终於有了点令人温馨的乐事,人便是靠这一点点支持着活下去。
第二天早上,风亦飞一起床往慕农处跑,路经祠堂时,那处聚了一大群村人,向着贴通告的地方指指点点,人人神色凝重,像发生了天大的事。村民大多字也不认得一个,慕青思给推了出来,和大家解说通告的内容。何寡妇道:“无论多少钱,我的地也不卖的了,想我何家自十八代迁居此地,我怎可负起放弃祖业的罪名。”村长李昆道:“我们的祖宗山坟全在这里,人可以搬,但入土为安,坟怎可以动!”
另有人道:“现在时世不好,很多地方都闹灾劫,反而云上村太平安静,有那两个臭钱,便可以怎样便怎样吗?魔豹杀了这麽多人,我们也不肯走。”众人议论纷纷,都是要坚守祖业。风亦飞大奇,把看热闹的阿海拉在一旁道:“甚麽一回事?”
阿海道:“今早官府有人入村贴榜,说大财主唐登荣愿以高价收购云上村二十多方里屋地和田地,想不到我们的地方一下子值起钱来。”风亦飞问道:“收购村地来干甚麽?”
阿海耸耸肩胛,作了个谁知道的表示。风亦飞大感不妥,隐隐感到有个大阴谋在背後,偏又无法理出一个清楚轮廓,非常苦恼。那边慕青思向村人解说完毕,完成了责任,记挂着尚在养伤的父亲,急步走回家去,刚转入了通往家门的小道,前路给人拦着,慕青思讶然抬起俏脸,只见一个高大的青年男子,站在路心,完全没有丝毫让道的意思。
那男子脸目非常俊朗,气魄不凡。一对漆黑的虎目精神十足。锐利地盯着她的俏脸,使她的芳心不由仆仆狂跳起来。男子眼中射出欣赏的神色,微笑道:“人说十步之内,岂无芳草,今日才知此言非虚。”慕青思见对方谈吐文雅,以芳草暗赞自己,心下稍安,自阿贵惨死後,村内杯弓蛇影,人人自危,当然大部分人也以为是魔豹现身作祟,虽然不能解释魔豹怎能学晓捏碎人的喉骨。
慕青思低头想从对方身侧走过,岂知对方向旁一移,又拦着去路。慕青思娇嗔道:“看公子谈吐成文,请尊重一点,这样公然拦截妇女,只是强徒行径。”男子仰天一叹道:“声如空山鸟语,音若仙境天籁,想我朱君宇走遍天下。何曾得闻此清美之音,在下冒昧至此实情切心焦之过,只要姑娘赐告芳名,家住何处,异日自当负荆请罪,任凭姑娘处置。”
慕青思见他言谈高雅,不落俗流,配上他单刀直入的追求方式,构成了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正不知如何是好之处,身後足音传来,跟着是风亦飞的声音道:“青思,甚麽事?”慕青思遇着了救星,一缩退至风亦飞的背後。朱君宇眼中寒光一动,看了风亦飞一遍,淡谈笑道:“朋友来得真不是时候,看你神态气度,也会上两下子。想不到区区一个山村,居然不乏奇人异士,奇怪奇怪。”
风亦飞道:“你是谁?”朱君宇傲然一笑道:“你还没有资格知道。”转身便去,虎步龙行,颇具王者之姿。
风亦飞也为对方神采所摄,望向慕青思,她正望着那远去的男子,眼中现出茫然的神色,大不是味道,道:“青思,你先回家,我要去找一趟萧老头,想个营救铁大叔的方法,没有事不要随便出外了。”慕青思感到风亦飞的语气中隐含责备之意,头一低、应了声是,莲步姗姗去了。风亦飞叹了一口气,往长醉居的方向走去,一路走,一路双手作出各种动作,自从萧长醉把他的烟杆十三手的精粹传他後,几乎在梦中也在练习。
这十三手概括了动作的精华,融会贯通後,不但可以用在拳掌方面,还可以运用在剑术方面,由此可见萧长醉确是个武学奇人。走着走着,迎面射来黑忽忽的一团事物,风亦飞伸手一接,原来是一张纸包着一样东西。风亦飞冲前一看,四面尽是丛林高树。哪还看到人。这是最惯常的江湖传讯技俩,风亦飞打开纸一看,原来纸内的是条锁匙。再看清楚,全身一震,又惊又喜。纸上画了一幅皇府的地图,其中用红线圈起了花园内的一个假石山,旁边注明了囚禁铁隐的地方。
另有两行字写道:“欧阳逆天昨日入关修炼,若要救人。勿失良机。”地图非常详尽,连王府内的哨岗也列了出来。风亦飞仰天一阵长笑,只觉多天来,以这刻最为畅快。
※※※
在皇爷的书房,聚集了府内最高级的领导人物,除了皇爷朱胜北,还有王子朱君宇、扬武、戴虎、知府莫心言和铁隐的师弟神仙手宗丹,但欧阳逆天却缺席。
朱胜北扫了众人一眼道:“我们的霸业鸿图,到了前所未有令人振奋的时刻,一方面,我们请来了当今无敌高手欧阳逆天宗主,声威大振,其次,今次君宇上京,亦大有收获,联结了几个有实力的人,只要一举义旗,他们便会伺机而起,里应外合下,哪愁天下不是我等囊中之物。”他说话清楚有力,不愧领导群雄的人才。众人点头称是,神情大为兴奋。
朱胜北自信地一笑道:“另一个有利因素,则完全是机缘巧合而来,可见天命所定,推也推不了。”又是一阵长笑。宗丹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显然知道朱胜北所说的话,与他有关。朱胜北道:“宗老师从他师兄所铸的一把剑上,追出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不如由宗老师说比较妥当。”
宗丹漠然道:“敝门历代相传,说有一种从天上掉下来的奇异物质,埋地十万年後,通体变成乌黑而泛点点金光。时间只有百年,便会转为平凡的黑石,凡能在这百年期内。采这种异物‘乌金’,配以适当的铸炼秘术,能炼成有生命和有灵性的宝剑,即管次一级的,也成无坚不摧的利器。”众人恍然,这才明白当天夜宴时,宗丹说的奇怪说话。宗丹道:“於是我找上师兄,希望他能助一臂之力,却为他所拒,唉!”
朱胜北插入道:“成大事不拘小节,宗老师请放心,只要贵师兄吐出乌金铸造之秘,我保证让他安然离去。”宗丹无奈点首道:“我当时信计师兄居於云上村,必有原因,果然在我运用师门秘术,以神龙探测量该地时,发现村下蕴藏了以吨计的乌金矿!”
朱胜北兴奋地道:“试想若能采矿练兵,铸成千百把无坚不摧的利器,天下还不是任我等予取予携。”莫心言最是仔细,闻言问道:“下官听上去似乎还有些问题,请皇爷赐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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