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两个泥蛋了。
呼天成眯着眼,一直在看那两个泥蛋。一个泥蛋是方的,一个泥蛋是圆的,这就是棋盘上最后剩下的敌对双方……
这是平原乡间的一种棋类游戏,叫“扎方”。过去,这种游戏一般是农人在田间地头上玩的。歇晌的时候,两个人,随随便便地在地上画上一些歪歪斜斜的格子,而后再找上一些小土蛋和树棍棍(假如一方用的是土蛋,那另一方就是树棍),就那么往地头上一蹲,就开始对垒了。玩法很简易。呼天成一直很喜欢“扎方”,他年轻时就是一个“扎方”的高手。可以说,在呼家堡,从没有一个人胜过他。后来他就不常跟人对垒了,可他仍然喜欢“扎方”。于是就叫人专门做了一个简单的木制棋盘,找本地上好的黏土晒了两种泥蛋,偶尔也跟人玩玩。有时候就自己一个人玩,自己跟自己扎。于是,在呼家堡,也就有了一种呼天成发明的棋,叫做“泥蛋棋”。
县长呼国庆在一旁站着。他早就进来了,可他一直没敢惊动呼伯,就悄悄地立在那儿,看他一个人“扎方”。看着,看着,当棋盘上只剩下两个泥蛋的时候,呼国庆终于开口说:“呼伯,咋还摆泥蛋呢?”
呼天成头都没抬,说:“我就是玩泥蛋的,不玩泥蛋玩什么?”
呼国庆赶忙说:“呼伯,我给您弄了副好子。玉石的。”
呼天成眼在棋盘上,默默地摇了摇头说:“咱是个土人,玩了一辈子泥蛋。别的,玩不了哇。”
呼国庆说:“看样子,这棋是和了。”
呼天成仍没有抬头,只喃喃地说:“和了?”
呼国庆轻声说:“就俩蛋……”他的意思很明白,棋盘上只剩两个蛋了,双方各剩一子,这棋就没法走了,只有“和”。
呼天成的眉头皱了一下,慢慢地说:“和了就好,就怕和不了。”
呼国庆又瞅了一下棋盘,说:“我看和了。”
呼天成抬起头来,斜了他一眼,说:“你走走试试,我看你怎么和?”
呼国庆心里有事,可以说是心急如火燎!但在老头面前,他又不能表现出来。于是,他就随随便便地拿起那个圆泥蛋走了一步。
当呼国庆走了一步后,呼天成没有马上走,他只是凝视着棋盘,看了一阵之后,他才也跟着走了一步。他没有进,反而往后退了。
走了几步之后,两个子一直是进进退退的。呼国庆心不在棋上,觉得再走下去实在是没意思,这棋显然是和了。他心里有事,急煎煎的,就叫了一声:“呼伯。”
呼天成一心在棋上,连他的叫声都似乎没听到……就这么一快一慢,两人又走了几步,到了这时,呼国庆才发现,他已走到绝路上了,他被挤在了死角里,只能退不能进,眼看无棋可走了。
呼国庆一拍脑壳,笑了。苦笑。
呼天成沉声说:“当县长了,说话不要那么武断。”
呼国庆感叹道:“姜还是老的辣呀。”
到了这时,呼天成才直起身来,淡淡一笑说:“你也别臊我的气。三番五次打电话来,有话就说吧。”
在呼伯面前,呼国庆从不敢隐瞒什么。他是呼伯一手培养出来的,他知道,在老头面前,是不能说半句假话的。假如有一天他知道你骗了他,你将永远得不到他的谅解!何况,事已到了这一步,再瞒也无用哇。于是,他一咬牙,干脆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把目前的处境,甚至包括他有了一个情人的秘密,全都一五一十地给呼伯讲了……他心里说,假如呼伯要骂,就让他骂吧。
呼国庆讲的时候,呼天成一只手轻轻地拍打着脑门,两眼眯缝着,像是在闭目养神。他既不插话,也不提问,只是默默地听。一直到呼国庆说完了,他仍然是一声不吭地靠在沙发上,双目紧闭,像是睡着了。
沉默,很长时间的沉默……
呼国庆心里如烧如烤,十万火急!可他站在那里,就像个小学生似的,大气都不敢出,只有静等。
过了一会儿,呼天成坐起身来,说:“给我支烟。”
这时,呼国庆赶忙从兜里掏出一盒“红塔山”来,匆忙扯开,给呼伯递上一支,而后又点上了火。
呼伯吸了几口烟,淡淡地说:“也没什么大事嘛。”
呼国庆心里说,老头哇,这事比天都大!要是你呼伯不帮忙的话,我这县长也就当到头了。
不料,呼伯只说了三句话。那话断断续续的,让人几乎摸不着头脑。
呼伯说:“我也有过年轻的时候……”
呼伯说:“……有些事,要看值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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