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奥拉和加勃廖托幽会时说了各自做的梦.加勃廖托猝死在她怀里,她和女仆搬运尸体时被官府拿获,她说出真相.行政长官向她求欢,遭到拒绝.她父亲知道她无辜,要求放了她.她看破红尘,进了修道院.
女郎们听了菲洛梅娜讲的故事觉得增长见识,那支歌谣她们听过多次,却不知道还有这个来历.国王听完后对潘菲洛说,该轮到他讲了.潘菲洛开口说:
可爱的女郎们,你们知道,一般人都做梦,梦中见到各种情景觉得都真实,醒来以后则认为,有些确实可信,有些可能发生,还有一些根本不可能.尽管如此,许多梦中所见的事真的发生了,因此不少人像见到真人真事那样相信梦中所见,做了符合他们心意的梦就高兴,做了可怕的梦就担心.也有人根本不信梦中所见,结果却遇到了梦见的危险.我对这两种人都不赞赏,因为梦境有真有假.说它不全真,我们都有亲身体会;说它不全假,菲洛梅娜的故事已经证明.我准备讲的故事也将证明这一点,但是我认为,只要我们白天不做亏心事,夜里做了噩梦也不必害怕,不必违反我们问心无愧的本意.如果做了好梦,即使梦中万事如意,也不能干伤天害理的事.现在闲话少说,还是讲我的故事吧.
从前布雷西亚城里一位名叫内格罗.德.蓬特卡拉罗的绅士有几个子女,其中一个女儿叫安德烈奥拉,长得十分娇美,还没有夫家.她看上邻居一个名叫加勃廖托的青年,那人家世寒微,但举止温文,一表堂堂.靠了安德烈奥拉的侍女牵线,他和安德烈奥拉通了款曲,知道那位小姐有意于他,在她家的花园里和她多次会面,两人相处非常欢悦.后来他们私订终身,秘密结为夫妻,发誓只有死亡才能使他们分离.两人经常幽会,一晚,安德烈奥拉做了一个梦,仿佛在花园里见到加勃廖托,正把他搂在怀里,两人欲仙欲死的时候,她恍惚看到情人身上有个黑乎乎的怪物升腾而起,那怪物形状可怖见所未见,攫住加勃廖托,猛力把他从她怀里拉开,挟裹着没入地下.一晃眼,加勃廖托和那怪物都不见了.
她心如刀割,惊醒过来,发觉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舒了一口气.但是梦中的可怕情景历历在目,她的心还怦怦地跳个不停.当天晚上,加勃廖托说是想来找她,她找了一个借口让他千万别来,他不很高兴.为了不使他疑心她在骗他,第二天晚上还是在花园里和他相会了.当时正是玫瑰盛开的季节,她摘了许多白色.红色的玫瑰,和他来到花园一处清洌的泉水旁边,两人玩了很久,加勃廖托问她前一晚为什么不让他来.安德烈奥拉把做梦的事告诉了他,说是梦境至今使她惴惴不安.加勃廖托说相信梦里的事未免太傻了,谁都知道,晚上吃得过饱或者过少就会做梦,梦里的事荒诞无稽.他又说:
"如果我信梦的话,今天我就不会来了,因为我昨晚也做了一个噩梦.我仿佛在一个景物宜人的树林子里打猎.抓到一头雪白的美丽可爱的小山羊.没过多久,它就和我混熟了,依依不舍地缠着我.我也非常喜欢它,怕它走失,用一个金项圈和一条金锁链拴在它脖子上,牵着它.后来,小羊仿佛站住不走了,把头偎依在我怀里,那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猎狗,毛色乌黑,馋涎欲滴,狠狠地向我扑来.我吓得不敢抵抗,只觉它张嘴就啃我的左胸,牙齿咬住我的心脏仿佛要把心撕裂.我一阵剧痛,醒了过来,伸手去摸胸口,发现好好的,不禁笑自己太傻.它印证什么呢?这种情景,还有比这更可怕的,我梦里见得多了,可是从来没有出过什么事,因此不必白担心,我们还是玩我们的."
安德烈奥拉为了自己的噩梦已经忐忑不安,听了加勃廖托的梦更心惊肉跳,但是为了不扫情人的兴,她强压自己的恐惧,开始拥抱他,吻他;他也使劲地搂着她,吻个不休.两人绸缪缱绻,难分难舍.可她不知为什么总有点怕,不时侧过脸去望望花园里有没有黑乎乎的怪物.加勃廖托突然吐了一口长气说:
"帮我一下,我的亲亲,我要死了."
说罢,他就颓然倒在草地上.年轻的姑娘一见慌了手脚,把他的头抱在自己怀里,带着哭音问道:
"你怎么啦,我的心肝?"
加勃廖托喘着大气,直冒冷汗,想说话而又说不出来,不一会儿就不动弹了.年轻的姑娘爱他至深,悲痛的心情可想而知.她号啕大哭,不断呼唤他,但他毫无反应.她抚摩他的全身,发觉已经冰凉,这才相信确实没有救了.她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便去找侍女,把这个悲惨的变故告诉了她.侍女本来就知道他们之间的私情,两人对着加勃廖托的尸体又哭了一场,安德烈奥拉最后说:
"天主从我身边召回了这个人,我也不想活下去了,不过我在自寻短见之前还得想想办法维护我的名声,不能让人知道我的恋情.他的可爱的灵魂已经离去,留下这个躯体,我们也得想想办法掩埋它才好."
侍女说:
"小姐,你千万不能有自寻短见的想法.你在这个世界失去了情人,如果自杀,到了另一个世界也找不到他,因为自杀的人是要下地狱的,而他是个好小伙子,我准保他不会进地狱.你还是平静下来,为他的灵魂祈祷,或者用别的办法超度他,他生前难免有些罪孽,需要别人祈祷超度.至于掩埋,在这个花园里倒是最方便,不会被人发觉,因为谁都不知道他来过这里.你如果不愿意这么做,我们不妨把他抬出花园,挪到外面,明天早晨自会有人发现,把他弄回家,由他家里的人安葬."
安德烈奥拉虽然在痛哭,还是听清了侍女出的主意.对于第一点,她觉得不合适.对于第二点,她有些改进的想法:
"把和我相知相爱,又同我结为夫妇的人像狗一样扔在街头,天主不容.我已经为他痛哭,希望他也能得到亲戚们的眼泪.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吩咐侍女去把藏在柜子里的一幅绸缎取来,铺在地上,两人把加勃廖托的尸体抬上去,用一个垫子枕在他头下.然后她挥泪为他阖上口眼,用他们两人先前采摘的玫瑰花编了一个花环,套在他脖子上,余下的花朵全洒在他身体周围,对侍女说:
"从这里到他家门口没有多少路,你我二人把他抬去搁在门口.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他家里的人会出来收尸.这对他的亲人当然不是愉快的事,但我多少可以自慰,他毕竟是在我怀里咽气的."
说着,她又扑在尸体上,泪如雨下,哭了好久.侍女见天快亮了,一再催促,她才从自己手上捋下结婚戒指戴在加勃廖托手上,说:
"亲爱的丈夫,这是你生前所爱的人给你的最后的礼物.如果你的灵魂见到了我的眼泪,如果你的灵魂离开后你的躯体不再有知觉,仍请你收下吧."
她再一次抱住尸体告别,站起来以后就和侍女一起拽紧兜着尸体的那幅绸缎,出了花园,朝青年人的家门口走去.事有凑巧,行政长官的几名兵丁巡街时正好走过附近,撞上抬尸的两个女人,当场抓住.安德烈奥拉本来痛不欲生,见到官府的巡丁毫无惧色,对他们说:
"我看出你们是谁,知道逃也没用.我可以跟你们去官府把事情说清楚,我跟你们走.不过谁都不准碰我,也不准动那具尸体,不然我就在长官面前告你们."
巡丁果然不敢碰她,由她和侍女带着尸体前去官府.行政长官得到禀报起来在办公室听她讲了事情前后经过.长官找来几个医生,要他们验明那人有没有被毒死或者谋害的迹象.医生检查后一致确认是心脏附近一条血管破裂引起猝死.长官听了医生的报告,知道那姑娘没有什么大过错,但他想乘人之危占点便宜,就对姑娘说,如果她能满足他的要求,他可以放她回家.长官看她没有依从的意思,便要动强.安德烈奥拉火冒三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拚死抵拒,还疾言厉色痛骂长官.天亮以后,内格罗先生得知昨晚的事,慌忙带了许多朋友前往官府.他听长官谈了案情,便请求让他把女儿领回家.长官曾想非礼没有得逞,于是采取主动,称赞那姑娘的坚贞,承认自己曾对她有过邪念,见她如此节烈,不由得对她产生了敬爱,提出如果她父亲同意,尽管她曾和一个出身低微的人结为夫妻,他还是乐意娶她为妻.他们正谈论时,安德烈奥拉来到父亲面前跪下说:
"我的胆大妄为和不幸你大概都知道了,不需我再重复.我恭顺地求你宽恕我的过错,我不该瞒着你和人结为夫妇.我现在不是为了贪生求你宽恕,而是希望至死仍是你的女儿,不要成为你的敌人."
她说罢伏在父亲脚下大哭.内格罗先生上了年纪,性情仁慈,听了这番话也流下眼泪.他和善地扶起女儿说:
"女儿啊,我固然希望你找一个我认为配得上你的丈夫,不过你既然找了一个合你自己心意的人,我也觉得高兴.你向我隐瞒了这件事自然伤我的心,因为这说明你对我不够信任,但使我更伤心的是,在我知道真相之前你已失去了丈夫.如果他活着,为了让你高兴,我也会同意你和他结婚的.如今他死了,我仍然愿意把他当作女婿一样为他举行葬礼."
老人转身吩咐几个儿子和亲戚立即为加勃廖托举行隆重的葬礼.与此同时,加勃廖托的亲属和城里的男男女女听到这消息也赶来了.死去的青年躺在安德烈奥拉的绸缎上,有她的玫瑰花围绕,给挪到官府院子里.为他恸哭的除了安德烈奥拉和他的亲戚之外,还有城里所有的女人和许多男人.出丧时不像一般平民而像贵族,由城里的头面人物用肩膀抬着,从官府大院一直走到墓地.
几天以后,行政长官又向内格罗先生说起那门亲事.老先生转告了女儿,她根本不予考虑.征得父亲同意后,她带着贴身侍女进了城里一所以圣洁著称的修道院,当了修女,从此晨钟暮鼓,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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