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文小说网

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夜晚的胜利(第1页)

谨以此篇回忆我的哑巴舅舅

舅舅是个哑子,仿佛天生被镰刀收割了声音去,他似乎听得见,但哪个会留意这些?走上街头,舅舅这不吭声突然挟持的一场寂静像一头四月的熊,压迫着人们。挂上墙的四月带来了熊的样,更带来了一轮复苏,天气一寸寸地暖和,荒原也一立方一立方地灌了青。瞧着车窗外倒退的四月和次序张开阖拢的荒原,我早记不得舅舅的样子。远在我有记忆前,他的故事早已发生。四月的热再烈也免不得落雨,哪怕淅淅沥沥的,舅舅则像一夜润物无声的细雨不晓得啥时候落进我的记忆里,绵延不息。起初,我的回忆是有速度的,舅舅出场的次数愈来愈少,速度也愈来愈快,后来,舅舅则被撕扯成速度的一部分。

现如今,我早离了家在外,父母也鲜有音信。然而,虽是远隔千里,舅舅奸污人家姑娘的事,像是一把刀一路劈到我跟前。这事情到底憋不住,又经了风吹,更兼流言蜚语,编织一张上好的网,罩个结实,毁了宗族亲人的脸面。舅舅原是个吃苦耐劳的人,一辈子没曾娶亲,终了还是抵不住原罪的诱使,撕开性欲的豁口。我没料到这事竟还隐着更卑劣的行径,这是后话。这事做得那样实,舅舅再不能吭气也先于审判认了罪,没半点强迫的劲头,偏偏姥爷不罢休,说舅舅不可能做这等事。父亲告诉我时,舅舅早被判进了百里外的十里河监狱。我一再推延,终是摆不脱血缘的捆绑,只得匆匆赶回家里。

有件事我不晓得应不应说,但既然遇着了,再配上鸡鸣和犬吠,自有它的道理。我要说的这事也非与舅舅全不相干。大概是我归家的当日起的头吧,到村里难免遇着鸡鸣和犬吠,再就是人声了,闹腾得很。她早已没了早先的青涩,当年的轮廓虽依稀可辨,却再难相认,若不是她的名字尚能勾来一番回忆,我想不到是她。如今她已嫁做人妇,过于丰腴的体态一步步咣当到我跟前,她每走一步身子都重似一分,脚下的土地咯吱吱、颤巍巍地倒退。她如今的面貌早毁了一个少年的过往,她的身体似乎正毫无节制地肥胖,仿佛被身子里头喷薄欲出的肉欲撑坏了。即使长期设防我也不得不充满反感地承受她满是炫耀的愚蠢表情和夸大声音,她以这种臃肿甚至惊慌的讲述企图召唤出童年往事,拉近我们的关系。她的目光虽是炽烈却总在躲闪,这庞大的讲述反而比这目光快得多。她不断抱怨,似乎一贯如此,她的声音由第一个字起便不节制,一下子泄露了它未被满足性欲的特性,接下来的声音更像上一个声音的繁殖并不断繁殖的回响,这繁殖的回响出于肉体的需要更出于她身子里头抖搂出的浓郁的繁殖欲望,更使我焦躁难安,几欲逃脱。她是我的童年玩伴,早年因了舅舅误会,再添上几年里不断的撮合,差点结亲。她提及这些走漏的事有些许得意,烧灼着我的心,顾不得众人的惊讶匆匆挣脱她情欲牵连的歹念,我终是逃了去。

近乡情更怯,这当口的步子最犹豫,若是刚到家,暮色定又撞红了太阳,这掠来的光芒落得无知无觉,浅浅的影子缓缓走着,遇着墙时又帮了它站得笔直。风做了推门人,哐啷一响涌来一股股陈年旧事,这堆旧事里的故人(父亲和母亲)依旧在。母亲告诉我,这事最先的嫌疑人有好些个,这些个名字母亲全记得清,李万全、张洪宝、卢伟强和黄锦麟—一、二、三、四—母亲只像数了个数。而舅舅则是自个跳出来的。第四天我们拜访他们时全被呛出来,没人想要再被这等事扯进来。出事那晚太多人在场,母亲说邻居告诉她被吵闹声惊醒,窥了个全程。后来四个人被带进派出所又很快带出,他们全耷拉着蔫不啦叽的脸,顾不上追赶惊愕,透着无奈而白僵僵的气愤,甚至以僵硬干瘪憔悴古怪的样子做最后一番徒劳的抵抗。

生活本是捶不烂揉不碎的,而故事由一人递给另一人的同时也剥掉了最初的彪悍,后一次总会走了前一次的样。但他们说,故事本就是这样子。“哪个说的?”“哪个晓得嘞。”他们都这样传,像是舞台上布景前的演员以一种火急、交锋的姿态演说,并在道德的语气上加以补充,力图为句子辩解,在将事态推给下一个人物的间隙时也似乎得到了一次喘息的机会。不幸的是,这下一个不得不跳起来接住抛得过高的事件,只是为了抵御他们之前表述上的通货膨胀,使之安全着陆。表演还在继续,事件仍在推进,而他们则像亲见了似的,时间则成了帮凶。他们都道是舅舅早盯上了这姑娘。“为啥子是这姑娘?漂亮呗。”他们说盯了十多天了。更有甚者说:“何止,十多年了嘞。”这都是瞎扯,作不得数的。但人们正强迫自个儿讲出真实的境况,并带有一种至今都不愿提及的表情反复讲述。人们强烈、不知疲倦地一次又一次说:“他怎能干出这等事来?”“他怎能干出这等事来?”他们一再愤怒、赌气似的诅咒舅舅,似乎无意对这无耻勾当谴责,只为耿耿于怀舅舅抢了他们的先。无论是一时糊涂或者一瞬的鲁莽,这事已是无可挽回的了。很快,天尚没亮,舅舅被女孩的父亲押到派出所。那时的太阳还憋着,夜的肃杀残留,料峭仍旧,雾气含在半空。一众人等抖抖索索拥来,一旦进了屋子,人类窝藏已久的酸腐热气暖醒了舅舅,没等所有人开口,舅舅已率先认了罪。这当口,没哪个人吭声,只有窗外头那明天的边缘拼了命地往里闯,尚没等落了脚,已被通亮的白炽灯一口吞没,这当口的天呐仍是被念作黑的。即使没人指正,这也已是确定无疑的了。故事就是这么个故事,是个极简单也极通常的事。后来我见过那年轻的姑娘,她似乎没被这事影响到,听说又谈了几场寡淡的恋爱才结婚。这姑娘在这事前就已放开了,不像她们的上一辈,这个敞亮的年代也没几个拘谨的姑娘了。当然,不能因为人家姑娘的浑不在意便要原谅舅舅的罪恶,这是两码事。

到家第二天的黎明之前我们出发了。由于走了过长的夜路,以致我们白天呼出的气仿佛是一口长长的、瘦骨嶙峋的夜。临出门母亲一再叮嘱,我仍旧没忍住,一路反复念叨:“还瞎折腾个啥劲头。”父亲低头不语,好像过多的路程早占据了他说话的意图。出了县城,到达下一个城市,我们转车,并在车站吃了个仓促的早点。坐了一上午的巴士,到达下午以后才转场坐上下一辆三轮车。盘上两座山,紧贴了山体时我以为我们会被摔下峭壁。蜿蜒的山路越往上越衰竭,像一根拖拽得没了力气的绳子。下了山再往前是一截很长的被轧得又直又硬的土路,车过之后那些被扬起的尘土沿着太阳的光线滑下,被重新压平在路面上,像是阳光脱了件风尘仆仆的衣裳。下了车我跟着父亲拐进一片漫不经心的小树林,再沿着河岸走,然后前往垂直于河流的方向。这似乎是一片不合理的荒野—一片被迫陷入茫然却没那么荒蛮同时又不那么明显地强调人类规则的荒野—这季节野蛮生长的植物终于暴露了它将近透支的绿色,起码有了黄色的欲望。很显然,父亲不是第一次来,同样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见到舅舅前我想过无数个见面的场景,也想过现今舅舅的无数个样子,唯独没料到没能见到他—由于先前的沟通错误,今天不是探监的日子—我们没见到舅舅,父亲只得将带来的日用品由人转交。然而此后我们真的再没相见。

虽然我们的第三天拖得够久,太阳依旧高挂在空,这件让我们提前无所适从的事甚至追上了几年之后姥爷死亡时的糟糕。母亲没再出门,我和父亲出发了。行经之地原是一步一脚踏出的干瘪、硬邦的小道,又因了一场充沛的雨,不免腾起一番泥水,这道路的体态曲里拐弯,又像个丰腴的妇人,扭动腰肢,媚态浮动,无时无刻不想冲破道路的边界,再次成为荒野或田地的一部分。晌午一过我们才来到一截柏油路上,新铺的路面虽然平整却又匆匆被泥垢搞脏,柏油路与污泥在边沿处随着道路弯曲和前进不停地试探、磨合、交锋。穿过柏油路又是一条小土路,这些个道不清的小路将田地割得一块一块的,几乎拼不上。

现在的院子成了姥爷的院子,姥爷终日坐在椅子里呻吟,像院子里漫长的国王。这个沉闷、消沉、没有假日的院子像是姥爷一个人难于消散的记忆静静地扎根于现实的领域,好些棵槐树像是对院子做的零碎的注脚,这儿栽一棵那儿又栽一棵,各棵树木之间太过松松垮垮,它们的枝叶伸张到变形也够不着,却因为这浓烈的阳光,它们的影子又在大地上纠葛,显得地上都是湿的,起码是湿的颜色,尽管这地面早湿透了。树木里即使再多再厚的阴凉摞一块也只有第一层那么厚,恁多的阴凉摞在姥爷身上也没有太结实,总有几绺子扎漏的光线戳进来,风儿一来,这些个漂在姥爷身上的光斑便开始浮动。姥爷终于跛了那条没跛的腿坐在椅子里任由斑斑点点砸下来,尽管它们很快痊愈了。姥爷早年跛了一只腿,当时几乎稀烂,后来,伤口经过烂漫得让人瞧不见的荒凉光景才愈合。虽然走路一拐一瘸,竟不比他人慢。如今上了年纪,越发荒废,经了前日磕碰,再跛了另一只腿,打上石膏,坐在树荫下。姥爷虚弱的身子几乎承受不住这些个阴凉,这些个阴凉甚至一点点渗透下来滴在地面上。我们进了院门。姥爷家的那只狗没见了,许是早死了。“滚开。”姥爷用鼻子哼哼唧唧了好一会儿,冲着我和父亲喊,“就让我死在这里好了。”我们晓得他是在冲他的不孝子女—我母亲和我们喊。他不只一把牙齿吞掉,愤怒的表情仿佛不晓得将这个下午搁哪儿,又不想让我们安稳地待在下午里,就那么把这个下午含在嘴里。姥爷又哼哼唧唧了,仿佛这个下午已被他零打碎敲成了这些个没意义的单音节的哼哼唧唧似的。他眼望着枝叶,从侧面瞧,脸的轮廓几乎是纹丝不动地被这呼吸携带。我们到了近前,他瞧都没瞧一眼,以蔑视得近乎坚定的神情眼望着枝叶或枝叶的间隙。

“快把我的儿子给我,”姥爷(像是对法官又像是对自个儿)说,“我儿子做不出这等事来。”

你道这一切缘何来?原可企望姥爷能告诉我们一切,却因他年纪过老,又自怨自嗟,只得个近乎荒唐的讲述。故事本应从此始,只因姥爷炽心难变,悲叹过往,故事的开头又往前挪了几十年。他又开始兜售自个儿的苦难了,我记事起他就没消停过,每年都会把他这糟透了的一生重新翻出来嚼上几遍,仿佛每次嚼上个把钟头他就像重新活过一样。“我年轻的时候身体壮得很,我哥哥比我更强壮。他带着我走南闯北,在山东与河南交界打下一片天。我一点都不喜欢土匪生活,挑了个月黑风高夜跑出来。回来路上我拐带出个你姥姥跟了我。你姥姥漂亮得无可挑剔。”我不晓得这话里有多少谎言的成分,在我出生前我姥姥便因病去世,“后来听说我哥哥因与韩复榘火拼被韩砍了脑袋。据说杀我哥哥那天,人头攒动,成群的乌鸦在掉光了树叶的枯枝上飞来飞去。值得一提的是韩复榘杀了我哥哥的三个月后便被蒋介石枪毙了。”这故事早死了,又在姥爷的讲述里不断复活。他哥哥每天都会死上一次,倒霉的韩复榘也跟着死了上千次。

兵家吴起  路丝卡的银翼I  外科风云  与世隔绝  一枕奇  病死后我重生了  穿越慕容复  人间世  梦幻系统  花道日常:四季花中寻道  暗箱  十里红妆  晓松奇谈·人文卷  大盐商  恭喜你,学会了和生活开玩笑  死亡之书  同栖生活  大唐忍者秘史  死亡拼图  娘娘宫女上位,满宫盼她被废  

热门小说推荐
束手

束手

淳歌,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一个被家族排斥的神童。在风雨飘摇的天下,她未能守住一个家,自此她誓要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者。她以弱冠之龄踏上考途,只为掩去一抹红妆她以赤诚真心忠于当今天子,只为报却养育知遇之恩。她从未变,可天在变,命在变,人心也在变。当她逆境重生,重为官道。她舍,舍去那梦幻的初恋,舍去多年的情谊,舍去那至高无上的庇护,她是官淳歌,有苏朝的天才,她靠自己,苦自己,虐自己,终成最初梦想。太子临朝,她功成身退,绝尘而去。山水天下,一杯茶,一碗酒,一双人。...

命运冠位争途

命运冠位争途

罗维生在一个破败的魔术世家,在时计塔学习四年都没有获得魔术师的称号,而在机缘巧合之下,他产生了一个理想。成为最强的魔术师,冠位魔术师。如果说个人的愿望被称为贪欲的话,那么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不是依靠贪欲完成的?...

大明好国舅

大明好国舅

给皇帝当小舅子是个很有前途的职业,给凶名赫赫的朱重八当小舅子似乎就没那么开心了,想想洪武一朝的血腥与漫长主角表示压力很大...

傻王的金牌刁妃

傻王的金牌刁妃

一道圣旨,丞相家的庶出三小姐云千染,被嫁给了当今三王爷,夜王。众人皆道疯子配傻子,绝配!云千染丞相家的三小姐,九岁时因为亲眼看着娘亲惨死抑郁成狂,成了疯子,从此云千染三个字,便是云家的耻辱。夜王皇家第三子,七岁时落入寒潭,高烧不退,烧成了傻子。从此,他是在皇家不可言说的禁忌。然而,事实?新婚夜,洞房花烛时。优雅邪魅的男子手持长剑,抵在新娘子的脖颈处女人,你真疯假疯我不知道,但是想做夜王妃,就要学会耳不听,眼不看,嘴不说。如果做不到的话,那你就只能做个死人。新娘子闻言,红色盖头下的脸上,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只手握住长剑道这世上,没有人能威胁我,因为,威胁我的人,大多都成了死人。...

皇上,系统不让我爱你

皇上,系统不让我爱你

初来乍到,老爹虽然不靠谱,但官大钱多啊哥哥虽然窝囊废柴,但安静不吵人啊嫂子虽然蛮横霸道,但人蠢好对付啊自己虽然病弱了点,但貌美如花啊,绮雯觉得自己还算投了个好胎。眼看着礼崩乐坏,就快改朝换代,正是该珍爱生命远离皇室的当口,没想到老爹捞钱捞过了头,招致皇帝抄家封府。这时系统说那就是你的男主,你的任务是得到他的真爱。绮雯愕然你是不是忘了他是皇帝,而我是该被罚入教坊司的罪臣之女?系统任务完成前你爱他不能多过他爱你哦,否则判你心脏停跳。绮雯新帝杀伐果断,雷厉风行,一心要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却是张爱情白纸。皇帝朕心系天下,无意于小情小爱哎绮雯你别走啊,你又不是小情小爱,你就是我的天下啊!这是一朵演技派伪白花在系统的协(胁)助(迫)下扑倒傲娇冰山皇帝呃,被傲娇冰山皇帝扑倒的故事。百万巨制完结武侠无厘头宫斗完结文本文将于4月8日周五入V,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期待还能继续与你们一路同行本文属性爱情权谋,偶有小虐的甜宠文。背景仿明制。另1C,证日更,偶尔加更!...

每日热搜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