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立时又想到,藤泽曾告诉过我,铃木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那么,是不是他在里面敲木鱼呢?
我的好奇心更甚,我轻轻地向前走去,当我又移开了一道门之后,木鱼声听来更清楚了。而当我转过了走廊的时候,我看到了铃木的影子。
铃木在一间房间之中,那房间中也没有点灯,只不过点燃著两枝蜡烛,烛火昏黄,不是很光亮,但已经足以将跪在地上的铃木的影子,反映在门上。
日本式的屋子,门是木格和半透明的棉纸,我可以清楚地看出,那是铃木,他正跪在地上,有一只木鱼在他的身前,他在一下又一下地敲著。
在呆立了片刻之后,我又继续向前走去,烛火在摇晃著,以致铃木的影子也在摇动,看来就像是他随时准备站起来。
我几乎每向前走出一步,就要停上片刻。但事实上,铃木一直在敲著木鱼,一点也没有起身的打算,我终于来到了门前,然后,以慢得令人几乎窒息的慢动作,将门慢慢移开了一道缝。
我从那道缝中,向内望去,看到了铃木的背影。
铃木跪伏在地上,他的额头,碰在地上,手在不断地敲著木鱼。
一个人要维持这样的姿势,并不是容易的事,而铃木跪了很久。这似乎超越了一个佛教徒的虔诚了。
同时,在木鱼声之外,我还听到,铃木在发出一种极低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那种低低的呻吟声,低得几乎听不见,然而一听到了之后,却是惊心动魄,令人毛发直竖。因为在铃木的呻吟击中,包含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痛苦,这种声音,似乎不是从一个人口中吐出来,而是在地狱中正受著苦刑的鬼魂所发,透过厚厚的地面传了上来。
我不能肯定铃木在做甚么,我只好再打量里面的情形。
我看到,在铃木的前面,是一张供桌,桌上点著蜡烛,烛火摇曳。
那桌上还放著很多东西,可是却不是十分看得清楚,看来,像是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布包。
整间房间很大,但除了那张供桌之外,甚么也没有,显得空空洞洞,说不出的不自在。
我在门外,伫立了很久,才看到铃木停止了敲打木鱼,慢慢地抬起头来。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身子在发著抖,同时,我听到他以颤抖的声音道:“别……来……找我!”
他重复著那句话,足足重复了七八十次,才慢慢站了起来。
当他站起来之际,我身子一闪,闪开了七呎,躲在阴暗处,因为我知道他要出来了。
果然,我看到了他吹熄了一枝烛,又拿起另一枝烛,移开门,走了出来。
烛火照在他的脸上,他脸上的那种神情,我并不陌生,他好几次就是以那种害怕之极的神情对著我的,但这时,在他的神情之中,奇*|*书^|^网还多了一股极其深切的痛苦。
看到他的那种神情,我倒几乎有一点同情他了,因为一个人如果不是心地痛苦之极,要在脸上硬装出这样的神情来,是不可能的。
铃木的双眼发呆,向前走著,并没有发现我。我也曾考虑过突然现身,但是我想到,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下,如果我突然现身的话,可能会将他吓死。
所以,我仍然站著不动。
一直等到铃木走远了,我才吁了一口气,那时候,我唯一的念头便是:进去看一看,供桌上的那些布包里面,是甚么东西。
我先伏了下来,将耳贴在地板上,直到听不到脚步声了,才站起来,移开那扇门,闪身而入。
当我来到了供桌前,手按在供桌上的时候,突然之间,供桌像是向前,移了两吋。
那绝不可能是我的幻觉,而是供桌真的移动过了。
屋子中黑成一片,我几乎甚么也看不见,在那一刹间,我不禁毛发直竖!
而也就在那一刹间,我突然感到,隔著供桌,有一个人站了起来。
我真的只是“感到”,而不是看见!
因为天色黑,我根本看不见,因为供桌不过两呎来宽,在供桌之后,陡然多了一个人,我可以感觉得到!
我不禁僵住了!
那是一种十分恐怖的感觉,当你怀著鬼胎,在黑暗之中摸索的时候,忽然之间,感到黑暗中另外有一个人在,那实在令人不知所措。
我僵立著,一动也不动,房间之中,根本没有任何声响,但是我那种感觉,并未曾消失。相反地,反倒增加了几分恐怖感。
由于房间中如此之黑,如此之称,使我进一步感到,和我隔著供桌而立的,可能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幽灵!
我无法估计我呆立了多少时间,大概足有三五分钟之久,我的手指才能开始移动。
那时候,我已比刚才发现有人的时候,镇定得多了,我想到,我突然之间感到黑暗中有一个人,而感到了如此的震惊,那么,对方的感觉,一定也是和我一样的,他一定也因为突然觉出了有人,而屏住了气息,所以房间中才会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怕他,他也一样怕我!
他是甚么人呢?如果他也感到害怕的话,那么,他一定也是偷进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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