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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春凤已与严鸽相熟,从孙加强家驶向大船的路上,她告诉严鸽,自己要到医院看一下罗海,把她送到大船之后,8点钟准点返回来接她。并且告知了严鸽她的手机号码。
远远地,严鸽已经看到了孟船生的那件杰作。只见巨轮号在波光涟漪的海滨闪着迷离的光,巨大的远程射灯从老城方向朝这里滑动,船体在星光如织的夜空中显得蔚为壮观。
严鸽早就听说过有关这艘大船的种种传闻,依她对船生的了解,造这艘船是他由来已久的梦想。这个情同手足的弟弟从小跟着舅舅在海上打鱼,帮人修木船,做木工活,常常刻制大大小小的军舰和帆船,做梦都想当一名船长。如今,梦想成真,届时将在这里举行的盛大公益活动,这也当属民营企业给地方的一种回报。当然,船生此举肯定也包括着商业目的,诸如企业的形象包装、广告效应等等,但这些实在都无可厚非。
船生数学成绩出奇地好,其它功课却总不及格,因此屁股上没少挨乳母手中的鸡毛掸子。记得上小学二年级的一个夏日,乳母给了他们姐弟俩一人5分钱买冰糕,严鸽的冰糕早吃完了,船生却只买了一个2分钱的冰棍,剩下的3分钱买了两个玻璃球,放了学和大一些的学生弹球赌博,一下子赢了2角钱,反过来又多给严鸽买了两个冰糕,惹得乳母好一阵审问,还以为是船生手脚不干净。现在看来,船生自幼就显露出经营的天赋。
金岛发现了金矿,船生的舅舅宋金元率先办起了乡镇企业采金选炼厂。船生跟着舅舅当助手,资产越做越大。舅甥俩致富不忘乡邻,这些年不断听说巨轮集团捐资助学、修桥铺路的好事。每每见到姐姐,船生总是拍着胸脯表示:自己决不会给干公安的姐姐惹什么麻烦。
严鸽信步走上了靠大船的环海堤,往日的海滩已砌起了整齐的护坡,环绕大船,铺成了平坦的水泥路面,临海一面的路边加上了护栏,间隔有序的地灯在一个个情侣椅边泛起淡黄色的柔光,像是给海岸镶嵌上了一串珠光宝气的项链。尽管天气转凉,这里还是有不少人在走动。严鸽有意避开人群,绕到船尾后的鲸背崖上,这里有一块延伸向大海的礁石,从这里可以看到大船向海的一面。
这块礁石紧衔船尾,状如伸头的海龟,是块表面斑驳粗糙,背阴面布满藻类植物的硕大火成岩。严鸽攀爬上去,只见端下的海水已失去白日的柔媚光泽,显得昏晦如墨,一股股汹涌的暗流在黑暗中冲击着礁石,在深深的水底发出沉闷呜咽的声响,站在此处,严鸽方才看到了这艘巨大木船的背影,借着远程射灯移动的光柱,只见轮船向海的一面黯然无光,只有少数几个舱房亮着怪眼似的灯,对比另一面的灯火楼台,这一侧船体竟像月球的背面一样幽暗。严鸽闹不明白,这艘大船为什么造得如此表里不一,黑白各半。
此时,严鸽突然发现:大船的尾部有人影在闪动,影影绰绰可以看到几个人正在紧紧追赶着一个人,只见前面那个黑影飞快地攀上舰岛,爬上了高高的瞭望塔,追赶者也尾随而上。在一阵可怕的寂静之后,突然爆发出一声求救的呼喊,这声音在暗夜中显得声嘶力竭而又含混不清,像是被人突然扼住了喉咙。就在远程射灯又一次照亮船体时,只见高高的瞭望塔上,那个人影一晃,倒栽葱地跌落下来。光柱照在这人身上的一刹那,严鸽觉得那人像是被捆绑了手脚,并且头部向下垂直朝甲板上栽了下去!
没有片刻停顿,严鸽已经跳下礁石,绕向大船的进口处,冲上舷梯,登上甲板,有几个保安模样的人欲要拦挡,早被她拨拉到一边,并随手亮出了警务督察长的证件。这个证件正面是银白色的盾牌警徽,在夜间发出亮光,把几个保安顿时震住了。近处的灯光突然打亮,一个壮汉晃晃荡荡地走了过来,嘴里咕咕噜噜嚷嚷着:“谁也不行,没有请柬和招待券的一边儿待着去,少找不痛快。”
听着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严鸽借着灯光仔细一看,这人正是上午开悍马车跟陈春凤撞车的那个家伙。她便上前一步说:
“我找你们董事长孟船生。”
“嗬,敢这么大口气,董事长的名字是你叫的吗?”对方喷着酒气,把严鸽上下打最了一遍,腔调里带着淫邪的味道。
“我是公安厅的,姓严,马上喊你们董事长出来!”严鸽提高了嗓音。话未落音,船头的灯光突然大亮,照得前半部甲板像白昼一般,刺眼的光亮使处在黑暗中的严鸽一时看不清来人的脸,对方却无比惊喜地叫了一声:“鸽子姐!”
站在面前的正是巨轮公司董事长孟船生。
“欢迎欢迎,真想不到姐姐你会来,只听姐夫说这两天你就到任,咋也不让俺去接你一下?”船生说着就拉严鸽的手,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严鸽和孟船生握了一下手,和孟船生拉开距离。
“孟董事长,你的船上刚才发生打斗,有人喊救命,从船顶上摔下来了!”
“姐,怎么一见面你就来吓唬我?!”孟船生瞪圆了大眼,急得摇头摆手,“这里是全市文明高雅的场所,来的客人都是发请柬的,哪能出这种事儿?”他现在全然明白了严鸽登船的用意,话语里含着几丝委屈,回转身朝着躲在阴影中的那个壮汉大喊了一声:“咬子,你给我过来!”
咬子应声而到,先向严鸽鞠了个大躬,捏着嗓子说:“对不起,刚才确实误会了,我向领导请罪,下回再也不敢了!”
“胡说,瞎长对牛蛋眼,你看清楚了,公安厅督察长,是管警察的警察长,今儿成了咱沧海市的公安局长,这就是我常向你们说起的我那个最有出息的姐姐,知道不?!”
“对,严督……督长,不,严局长。”咬子慌得战战兢兢,不知是出于对孟船生的惧怕还是对严鸽的敬畏,说话时两腿发颤,与上午撞车时那副恶煞神情判若两人。“严,严局长,刚才你说的事儿我担保没有,是不是有人闹着玩儿,还是大屏幕里演武打片儿传出来的声音……”
严鸽没再理会咬子,径直快步向船尾走去,孟船生紧跑几步,回头向咬子丢了个眼色,忙给严鸽在前边引路,七八个保安打着雪亮的手电一齐朝刚才出事的地方走来。
在船尾瞭望塔的下边,绿色塑胶的甲板上,平平坦坦,空空如也。
严鸽伸手夺过一个强光手电,比照着与瞭望塔顶相垂直的地面,蹲下身子仔细查看,没有发现任何痕迹,这倒更引起了她的疑心:刚才的一幕她是不可能看错的。倘若那人是从七八米高的地方头朝下落地,一定会有脑组织或身上的体液溢出,而从自己登船到现在这段时间,对方就是清理现场也会留下拖扫的痕迹,可现在甲板上却纤尘俱无。
“嗨,严局长,你没看错,是有人掉下来!”咬子突然钻出来大喊,严鸽回过头,只见对方指定头顶的瞭望塔说:“这两天保安在这儿做攀登训练,八成是这帮小子们偷着练本事哩。”说完他拍了拍巴掌,顶上果然有人作答。
“你们都退出去!”严鸽继续沉着脸,一点儿也不理会咬子,要求孟船生等人都远远退到两边去,她立刻拨通了曲江河的电话,让对方火速派刑警支队的人员过来,并带上警犬。到了这一刻,她才觉得应该在沧海市浮出水面了。
不想曲江河那边接了电话,声音里却透着不快,一边揶揄着“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之类,一边不冷不热地说:“有那个必要大动干戈吗?那里可是警察的禁地,是刘副市长的重点工程啊。”严鸽心里明白,这是在抱怨她这个暗访者,全然没有把他这个副局长看在眼里,甚至在查他的小脚。好在曲江河是自己人,严鸽对此并未在意。不多时,现场勘查人员和警犬很快登了船,曲江河自己却没有来。
现场勘查很快结束,刑警们对甲板上的微量痕迹进行了吸附和检验,又让警犬进行了闻嗅,结果一无所获。
孟船生这时走过来,凑在严鸽的后边说:“姐姐警惕性高,对大船是好事情,我真给忘了这茬子事儿,这木船怕火,按消防逃生的要求,保安这几天搞了好几次演练。”孟船生回头喊躲在一边的咬子,“你让那个惹祸的家伙给局长表演一下!”
咬子站出来,朝瞭望塔拍了拍掌,只见一个人从塔顶纵身跳下,像蹦极一样垂直跌落,由于脚踝处吊着绳带,那人头朝下悬挂在离甲板不到一米的地方。
果然是无懈可击。孟船生见状又不失时机递上了自己的手机给严鸽,附耳道:“是姐夫的电话,让你接。”
严鸽不能不佩服孟船生处事的工于心计。她接过电话,就听见刘玉堂劈面而来的抱怨声:
“这边儿子想你都想疯了,你倒好,成了克格勃了,来无影去无踪,还摸到大船上去穷折腾,你马上给我回家,车子现在就去接你!”电话随即就挂断了。
刘玉堂这几年在沧海工作得风风火火,生活上又没人照顾,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严鸽来时确实没和他打招呼,短着理,也没好再说什么,便匆匆走下了舷梯,径直走向与陈春凤约好的停车位置,竟不见那台红色夏利车,她看了一下手表,已是八时十分,急忙打对方的手机,却无人接听。她焦急起来,倒不是埋怨陈春凤的失信,而是担心这个女司机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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