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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第1页)

团长典世章跟王兆奎是一个车皮拉来的西明县老乡,由担负外事表演任务的二营营长直接当了团长,任正团比王兆奎、姜海河还早了两年。人略胖,胸脯总挺的板板的,不到一米七五的个子也不显得怎么矮。干事风风火火,说话爽爽快快,典型的北方汉子。C师有不少关于他喝酒的传说,最传奇的是一次带小工厂厂长到市建筑公司结账要钱,白酒都喝过了,市建筑公司材料处长要跟他打赌,一箱燕京啤酒十五分钟喝完,多结十五万。他二话没说,把啤酒箱子拽过来在脚下一踩,十分钟不到吹进去了,抓过支票就走。

他的发言跟吹啤酒一样,一下见底:“前边发生的几起事故,还可以说有偶然性,这回办这种混账事,犯这种低级错误,把307团带到了泥沟里,着实不可原谅。别说给个记大过处分,一撸到底也活该。从明天起,唯老王、老姜之命是从,再给你们当几天马前卒,帮你们尽快进入情况。保证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叫什么时候离开就什么时候离开,诚心诚意赎罪。”

王立诚政委显然对他的姿态很满意,点着头说:“错误和挫折谁一生都会有的,接受教训吧。这些年,典世章同志工作还是很卖力气的,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单挑,外事表演任务完成得很好,前两年还创了先进团嘛,功是功过是过,不能一概否定。今天的谈话态度很难得,嗯,到底是典世章,是大峪口兵营炼出来的汉子。”

接下来自然是政委余进臣发言。

余进臣今天参加交接班是由当医生的爱人从军区总院护送来的。病情如何不清楚,反正住院有大半年了。人们都说他的病没别的原因,就是找了个医生老婆给治出来的。本来嘛,一个庄稼人的孩子没那么多毛病,自从结婚后,成了养生专家,成了洁癖。碗筷不跟别人掺和,自己来回带着,警卫员都不让动;顿顿吃饭洗好几遍手,还得酒精消毒;开关门不用手,胳膊肘拱,拧门把手垫上卫生纸。什么“吃饭八分饱,睡觉八小时,日行八千步,起床八两水”、“牙常叩,头常梳,腰常转,脚常搓,肚常磨,阴常揉”之类的保健口诀,那是既有理论又有实践,不用监督从不懈怠。收发室最清楚,他的报纸刊物,比所有团领导加起来还多,全是养生保健方面的。报纸说大枣能补血,他日食三颗;刊物讲胡萝卜含多种维生素是小人参,他天天一根;广播里说早晨喝凉水有八大好处,他早晨一起床坐在马桶上灌一暖瓶凉开水;电视上讲马牛羊不得脑溢血是因为头低于心脏的时候多,他天天头朝下仰在床沿三个一刻钟。到医院看一个得脑溢血的老干部,医生讲据统计这种病有九成发生在早晨大便时,他赶紧改习惯,好几次憋得早操都坚持不下来。这些理论倒都是好理论,习惯也是好习惯,但要把它当金科玉律,成了负担,什么人也得折腾出毛病来啊!再说了,一个基层带兵干部,一天到晚琢磨这个,那还干事儿不干事儿啦!典世章说这么养护还得病,可能是零件质量问题,我们天天不是五公里越野就是爬战术,又是酒泡又是烟熏怎么没事啊!

不过医生老婆也给他带来了好运。当年凭着文文静静秀秀气气的身材面庞,找的是军区副政委的女儿。三年前调整班子,开始的方案是姜海河从军政治部下来到307团任政委,余进臣由干部科副科长晋一职当副政委。当时余进臣爱人还在师医院,对在军区主管干部的老爹给两个儿子都安排得很好,将女婿扔到山里一级一级爬不满意,大吵了一顿。事情有时候就这么寸,老头子正愁着不好开口让下边改方案呢,恰巧姜海河自己提出怕没经验干不好,要求先当政治处主任锻炼锻炼。余进臣就这么自自然然地递进了上去,去掉了那个叫他两口子都不舒服的副字。也许是受他一直在干部科摆弄花名册,没带过兵的经历限制,人们说他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干了几年团政委就没尝到当主官儿是什么滋味儿,还落了个心脏病。307团连续出事故,余进臣搞得焦头烂额心脏病住院,有人就说姜海河鬼,让余进臣当了替罪羊,《C师风云录》出了一章“一道清炒嫩姜芽,换了乱炖老咸鱼”。其实说这话的也只是开开玩笑罢了,成不成乱炖老咸鱼,在余进臣本人,这跟姜海河鬼不鬼有什么关系呢?姜海河真的直接当政委,嫩姜芽也未必就一定被清炒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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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政委第三章(11)

余进臣的发言实在不敢恭维。不知道是考虑老岳父虽然离休了,“瘦骆驼”也能保住他一个正团职干部,还是根本上就是水豆腐一块一块水豆腐——认熊了,只表态性地敷衍了不到两分钟。说了说对在任期间出事故应该承担主要责任,愿意接受处分,接着就说,本来也想跟新任政委好好交交班,介绍介绍情况,可是身体不争气,开完会还得回医院。

按常情,对他们的问题该批的批了该骂的骂了,给了处分免了职,交班的时候领导该说说成绩安慰安慰了,可是他这个不冷不热的发言叫师长政委作难了。要肯定,没给出那个台阶儿,没造出那个气氛,心里再怎么火这场合也不好发啊,何况人家还是个病人。怎么都不好,会场冷了下来。多亏副政委林建成机灵,见机行事抢过来发言,打破了尴尬气氛。

林建成也是西明县老乡,外号人鬼子。人们开玩笑,说他浑身是转轴儿,满肚子净歪点儿。这家伙的小眼睛眨眨地果然会来事儿,降一职调出307已经谈过话了,他表现得一点怨气都没有,一个劲地承揽责任,帮余进臣和典世章开脱,向受牵连的同志表示歉意,讲得痛心疾首。一个劲地表态到新的岗位接受教训,努力工作立功赎罪,说得信誓旦旦。接着给新任团长政委提了好几条稳定部队的建议,也很中肯。这个发言无论时机、内容、艺术都绝了,既抓住了人心,又巧妙地显示出他左右局面的作用。大家听了觉得这家伙讲义气,够朋友是汉子,领导听了感到这小子姿态高,有能力。更重要的是让师长政委摆脱了窘迫,还有点救场的意思。跟余进臣期期艾艾地耍死狗一比,简直不在一个档次上。王立诚首先肯定,历数了他的工作成绩,赞扬了他的能力魄力,鼓励他只要接受教训,肯定能东山再起。秦洪波也点头称是,说挫折是财富,受个处分怕什么,凭这个勇于负责的精神,就能看出不是窝囊人。

接着是参谋长鲍廷玉发言。

姜海河跟他一起参加过学习班,早就认识。这是个标准的美男子,个头脸模身条真的无可挑剔。说也奇怪,青龙山里的风任什么人待上一个月也得吹得你黑不溜秋,可他在这里十几年,脸还是那么白白嫩嫩的像个大姑娘。加上名字也凑劲,能开玩笑的都把中间的字去掉,谐音叫他宝玉。别看在班子里最年轻,看问题办事情有板有眼,在部队中威信也很高。“水门事件”的常委碰头会,他是在会上唯一一个发表不同意见的。

他发言时间不长,但很得体。首先讲司令部是抓管理的,发生事故主要原因是行管不力,追究事故责任他是直接责任人,也应该受处分。接着表示要一如既往地服从新任团长政委领导,发挥好司令机关作用,给团首长当好助手,努力稳定部队,振兴307。

随后发言的没报身份姓名,用的时间最长,萝卜白菜条理层次不清,听了半天才知道是后勤处长曹宝。虽然职务最低,但他是常委班子里入伍最早年龄最大的。姜海河努力捕捉他的话意,除了表态支持新团长政委工作以外是三个意思:喊忙,忙得晕头转向顾不上后勤分队管理,所以发生了超生问题;表功,为307后勤建设做了很多事情,没有功劳有苦劳,没有苦劳有疲劳;叫冤,官职微小说话也不管用,稀里糊涂跟着受处分。

和林建成鲍廷玉相比,水平差距立现。

最后一个发言的是副团长金磊。他在班子里是老资格,典世章当营长时他就是副团长了,算上王兆奎,在副团长任上陪过三任团长。一直主管行管后勤,钱物一支笔签字。大权在握资格又老,在307团干部战士眼里,他说话比团长政委还顶用。

从会议开始,他就一直两手交叉抱在胸前,面无表情,眼睛谁也不看,一直等到大家都讲完了他才说,好吧,我说说。几句例行性地表态欢迎后便说,307穷家不好当,他也作难,请过惯了宽裕日子的团长政委体谅。说话间仍然是面无表情,眼睛谁也不看,就像是学生被老师逼着在不情愿地背书,背得还吭吭哧哧不流利。

团政委第三章(12)

姜海河注意到了,会议开始时他是最后一个到场,推开门了还扭着头大声地跟楼道里什么人交代着派车拉什么的事。姜海河当时倒没有多想,这会儿把他会议期间的神态和挨到最后发言联想起来,脑子里闪现出一篇小说里描写的一个人物:开会,总等到别人都坐好了,他才匆匆地进来,表明他日理万机,忙得很;发言,等大家都说完了,他才综合性归纳,显示他地位重要,想问题慎重。

金磊是不是这样的人物不好说,反正姜海河觉察到了他的抵触情绪。

再接下来,新任职者表态,师长政委提要求,307团就城头变换大王旗,归王兆奎、姜海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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