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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秦钟虽与宝玉亲近,却不如薛蟠与宝玉姻近。他父亲秦业现任营缮郎,年近七十,夫人早亡。因当年无儿女,便向养生堂抱了一个儿子并一个女儿。谁知儿子又死了,只剩女儿,小名唤可儿,长大时,生的形容袅娜,性格风流。因素与贾家有些瓜葛,故结了亲,许与贾蓉为妻。那秦业至五旬之上方得了秦钟。因去岁业师亡故,未暇延请高明之士,只得暂时在家温习旧课。正思要和亲家去商议送往他家塾中,暂且不致荒废,可巧遇见了宝玉这个机会。而宝玉见得秦钟人品出众,标志风流,心中喜欢,更与秦钟亲近。这日代儒有事,便早早散了学塾,宝玉不欲归家,便同秦钟约去找湘莲一聚,哪想薛蟠也想趁机亲近秦钟。薛蟠见他二人自小门走,心下起疑,道他二人鬼鬼祟祟,便要拿他们错处,于是撇了香怜、玉爱二人跟上。宝玉与秦钟商议:“他是个爱出门的,近日又要远游,不如你我买了酒水送他一送。”秦钟自然道好,只是囊中羞涩,宝玉亦不大自由,两人凑了银子叫茗烟买酒菜去访湘莲,哪里想到路上遇见薛蟠。薛蟠笑道:“好兄弟要走,怎么也不带我一起玩玩?”他一双贼眼紧盯秦钟,恼得秦钟直往宝玉身后躲去,宝玉只得陪笑:“我与秦钟是去寻故友相聚呢,怕打扰了薛大哥清净,才未相邀。”薛蟠便道:“既如此,我也来凑份热闹,宝兄弟可别嫌我多事!”因薛蟠执意,宝玉难拒,只好和秦钟跟薛蟠一同去找柳湘莲。
那柳湘莲原是世家子弟,读书不成,父母早丧,素性爽侠,不拘细事,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卧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因他年纪又轻,生得又美,不知他身分的人,却误认作优伶一类。宝玉常与秦钟去找柳湘莲耍玩,因他又爱串戏,因此常弄戏文。三人到时,正听院里唱起戏文:“雨香云片,才到梦儿边。无奈高堂,唤醒纱窗睡不便。泼新鲜冷汗粘煎,闪的俺心悠步亸,意软鬟偏。不争多费尽神情,坐起谁忺?则待去眠。”原是那柳湘莲一时兴起,唱了一曲。宝玉便拍手称好:“数日不见,莲大哥唱得越好了!”秦钟亦眉眼弯弯,笑颜瞧他。却说薛蟠先见秦钟粉面桃腮笑颜,又见那个叫柳湘莲的生得俊眼风流,妖娆样柔,他本就是个风月为杯、酒色迷性的,见秦钟湘莲二人,心中又嫉又妒,羡艳宝玉美人在侧,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那柳湘莲一见薛蟠年纪轻轻却形容淫秽,心中不快,因他是宝玉之客,才暂且容忍,道:“这位是?”宝玉便答:“这是薛大哥哥,我前些日子同你说过的。”柳湘莲颔首:“原来如此。”宝玉又将柳湘莲介绍薛蟠,薛蟠只道:“宝兄弟可是好福气,先有秦钟这么个妙人儿,又有一个美人藏在此处,哥哥我可是比不上了!”言语中隐将秦钟湘莲比作优伶之流,秦钟本就因家境窘迫自惭形秽,听了薛蟠此话更是不语,湘莲听他将自己比作优伶一流,更是不快,一双柳眉沉下,道:“宝兄弟,我不日便要远行,今日你与秦钟来了,便替我辞行一遭吧。”话里话外竟视薛蟠无物。哪想薛蟠是个厚脸皮的,听得湘莲要走,竟大呼小叫起来,要与湘莲坐席,言语间又亲昵过分,恼得湘莲几欲翻脸,还是宝玉从中周旋,才叫湘莲不至掀席而走。
席后薛蟠不无遗憾,对宝玉道:“你既识得这样美人,怎不与我早早说起,如今好容易见到这样的美人,他却要走了,倒似挖了我一块心肝。”宝玉道:“我哪里知你这番心意?莲大哥本就是自由性子,我与秦钟也不大能见到他,今日得见也只是巧合。”心下只叹薛蟠愚钝,竟瞧不出席间柳湘莲嫌弃之意,怪道有个诨号叫“呆霸王”的,实在是个薛大傻子。
柳湘莲走后薛蟠惦记数日,叹与美人相逢太迟,不过几日便又把湘莲抛诸脑后,与玉爱、香怜亲昵起来。谁想数日后学塾里又因金荣争风吃醋闹了一场,秦钟还伤了额头,宝钗怕他又生风波,相劝几句,薛蟠亦觉麻烦,又厌读书,恰巧后来秦氏病重,秦父亦逝,秦钟替父守孝,家中无人照拂,就不大过来了,薛蟠索性也不去学塾了。他上无母舅管辖,薛姨妈又是个慈心肠,妹妹宝钗虽也时常劝诫,但也不大生效,是以这几年来薛蟠倒变本加厉,越发玩世不恭起来。
展眼便是数年。黑早,因赖大家的摆酒作席,赖大媳妇来请。贾母高兴,便带了王夫人薛姨妈及宝玉姊妹等,到赖大花园中坐了半日。那花园虽不及大观园,却也十分齐整宽阔,泉石林木,楼阁亭轩,也有好几处惊人骇目的。外面厅上,薛蟠、贾珍、贾琏、贾蓉并几个近族的,很远的也没来,贾赦也没来。赖大家内也请了几个现任的官长并几个世家子弟作陪。因其中有柳湘莲,薛蟠自上次会过一次,已念念不忘。又打听他最喜串戏,且串的都是生旦风月戏文,不免错会了意,误认他作了风月子弟,正要与他相交,偏柳湘莲又远走,恨没有个引进,这日可巧遇见,乐得无可不可。且贾珍等也慕湘莲的名,酒盖住了脸,就求湘莲串了两出戏。下来,移席和他一处坐着,问长问短,说此说彼。
那柳湘莲与赖大之子赖尚荣素习交好,故今日请来作陪。不想酒后别人犹可,独薛蟠又犯了旧病。他心中早已不快,得便意欲走开完事,无奈赖尚荣死也不放。赖尚荣又说:“方才宝二爷又嘱咐我,才一进门虽见了,只是人多不好说话,叫我嘱咐你散的时候别走,他还有话说呢。你既一定要去,等我叫出他来,你两个见了再走,与我无干。”说着,便命小厮们到里头找一个老婆子,悄悄告诉,“请出宝二爷来。”那小厮去了没一盏茶时,果见宝玉出来了。赖尚荣向宝玉笑道:“好叔叔,把他交给你,我张罗人去了。”说着,一径去了。
宝玉便拉了柳湘莲到厅侧小书房中坐下,问他这几日可见着秦钟了。湘莲道:“怎么未见?前日我们几个人放鹰去,离他家处还有二里。我想今年夏天的雨水勤,恐怕他家里艰难。我背着众人去瞧了一瞧,果然屋子动了一点。回家来就便弄了几百钱,第三日一早出去交由他了。”宝玉道:“怪道呢,上月我们大观园的池子里头结了莲蓬,我摘了十个,叫茗烟出去给他,回来我也问他秦钟可好。他说倒也不算难过。我想着,不过是这几个朋友借了点他。我只恨我天天圈在家里,一点儿做不得主,行动就有人知道,不是这个拦就是那个劝的,能说不能行。虽然有钱,又不由我使。”湘莲道:“这个事也用不着你操心,外头有我,你只心里有了就是。你知道我一贫如洗,家里是没的积聚,纵有几个钱来,又随手就光的,不如趁空儿留下这一分,省得到了跟前扎煞手。”
宝玉道:“我也正为这个要打发茗烟找你,你又不大在家,知道你天天萍踪浪迹,没个一定的去处。”湘莲道:“这也不用找我。这个事不过各尽其道。眼前我还要出门去走走,外头逛个三年五载再回来。”宝玉听了,忙问道:“这是为何?”柳湘莲冷笑道:“你不知道我的心事,等到跟前你自然知道。我如今要别过了。”宝玉道:“好容易会着,晚上同散岂不好?”湘莲道:“你那令姨表兄还是那样,再坐着未免有事,不如我回避了倒好。”宝玉想了一想,道:“既是这样,倒是回避他为是。只是你要果真远行,必须先告诉我一声,千万别悄悄的去了。”说着便滴下泪来。柳湘莲道:“自然要辞的。你只别和别人说就是。”说着便站起来要走,又道:“你们进去,不必送我。”一面说,一面出了书房。
刚至大门前,早遇见薛蟠在那里乱嚷乱叫说:“谁放了小柳儿走了!”柳湘莲听了,火星乱迸,恨不得一拳打死,复思酒后挥拳,又碍着赖尚荣的脸面,只得忍了又忍。薛蟠忽见他走出来,如得了珍宝,忙趔趄着上来一把拉住,笑道:“我的兄弟,你往那里去了?”湘莲道:“走走就来。”薛蟠笑道:“好兄弟,你一去都没兴了,好歹坐一坐,你就疼我了。凭你有什么要紧的事,交给哥,你只别忙,有你这个哥,你要做官发财都容易。”柳湘莲本就厌他轻浮粗俗,不比宝玉,见他如此孟浪轻薄,恨不得当场一拳打死为妙,奈何此处是赖尚荣家的,不好发作,于是心生一计,冷笑起来。
湘莲见薛蟠如此不堪,心中又恨又愧,早生一计,便拉他到避人之处,笑道:“你真心和我好,假心和我好呢?”他本就生得眉目多情,姿色绝世,风雅不凡,一双丹凤眼勾得薛蟠心痒难挠,乜斜着眼忙笑道:“好兄弟,你怎么问起我这话来?我要是假心,立刻死在眼前!”湘莲道:“既如此,这里不便。等坐一坐,我先走,你随后出来,跟到我下处,咱们替另喝一夜酒。我那里还有两个绝好的孩子,从没出门。你可连一个跟的人也不用带,到了那里,服侍的人都是现成的。”薛蟠听如此说,喜得酒醒了一半,说:“果然如此?”湘莲道:“如何人拿真心待你,你倒不信了!”薛蟠忙笑道:“我又不是呆子,怎么有个不信的呢!既如此,我又不认得,你先去了,我在那里找你?”湘莲道:“我这下处在北门外头,你可舍得家,城外住一夜去?”薛蟠笑道:“有了你,我还要家做什么!”湘莲道:“既如此,我在北门外头桥上等你。咱们席上且吃酒去。你看我走了之后你再走,他们就不留心了。”薛蟠听了,连忙答应。于是二人复又入席,饮了一回。那薛蟠难熬,只拿眼看湘莲,心内越想越乐,左一壶右一壶,并不用人让,自己便吃了又吃,不觉酒已八九分了。
湘莲便起身出来,瞅人不防去了,至门外,命小厮杏奴:“先家去罢,我到城外就来。”说毕,已跨马直出北门,桥上等候薛蟠。没顿饭时工夫,只见薛蟠骑着一匹大马,远远的赶了来,张着嘴,瞪着眼,头似拨浪鼓一般不住左右乱瞧。及至从湘莲马前过去,只顾望远处瞧,不曾留心近处,反踩过去了。湘莲又是笑,又是恨,便也撒马随后赶来。薛蟠往前看时,渐渐人烟稀少,便又圈马回来再找,不想一回头见了湘莲,如获奇珍,忙笑道:“我说你是个再不失信的。”湘莲笑道:“快往前走,仔细人看见跟了来,就不便了。”说着,先就撒马前去,薛蟠也紧紧的跟来。湘莲见前面人迹已稀,且有一带苇塘,便下马,将马拴在树上,向薛蟠笑道:“你下来,咱们先设个誓,日后要变了心,告诉人去的,便应了誓。”薛蟠笑道:“这话有理。”连忙下了马,也拴在树上,便跪下说道:“我要日久变心,告诉人去的,天诛地灭!”一语未了,只听“嘡”的一声,颈后好似铁锤砸下来,只觉得一阵黑,满眼金星乱迸,身不由己,便倒下来。
湘莲走上来瞧瞧,知道他是个笨家,不惯捱打,只使了三分气力,向他脸上拍了几下,登时便开了果子铺。薛蟠先还要挣挫起来,又被湘莲用脚尖点了两点,仍旧跌倒,口内说道:“原是两家情愿,你不依,只好说,为什么哄出我来打我?”一面说,一面乱骂。湘莲道:“我把你瞎了眼的,你认认柳大爷是谁!你不说哀求,你还伤我!我打死你也无益,只给你个利害罢。”说着,便取了马鞭过来,从背至胫,打了三四十下。薛蟠酒已醒了大半,觉得疼痛难禁,不禁有“嗳哟”之声。湘莲冷笑道:“也只如此!我只当你是不怕打的。”一面说,一面又把薛蟠的左腿拉起来,朝苇中泞泥处拉了几步,滚的满身泥水,又问道:“你可认得我了?”薛蟠不应,只伏着哼哼。
湘莲又掷下鞭子,用拳头向他身上擂了几下。薛蟠便乱滚乱叫,说:“肋条折了。我知道你是正经人,因为我错听了旁人的话了。”湘莲道:“不用拉别人,你只说现在的。”薛蟠道:“现在没什么说的。不过你是个正经人,我错了。”湘莲道:“还要说软些才饶你。”薛蟠哼哼着道:“好兄弟。”湘莲便又一拳。薛蟠“嗳哟”了一声道:“好哥哥。”湘莲又连两拳。薛蟠忙“嗳哟”叫道:“好老爷,饶了我这没眼睛的瞎子罢!从今以后我敬你怕你了。”湘莲道:“你把那水喝两口。”薛蟠一面听了,一面皱眉道:“那水脏得很,怎么喝得下去!”湘莲举拳就打。薛蟠忙道:“我喝,喝。”说着说着,只得俯头向苇根下喝了一口,犹未咽下去,只听“哇”的一声,把方才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湘莲道:“好脏东西,你快吃尽了饶你。”薛蟠听了,叩头不迭道:“好歹积阴功饶我罢!这至死不能吃的。”湘莲道:“这样气息,倒熏坏了我。”说着丢下薛蟠,便牵马认镫去了。这里薛蟠见他已去,方放下心来,后悔自己不该误认了人。待要挣挫起来,无奈遍身疼痛难禁。
谁知贾珍等席上忽不见了他两个,各处寻找不见。有人说:“恍惚出北门去了。”薛蟠的小厮们素日是惧他的,他吩咐不许跟去,谁还敢找去?后来还是贾珍不放心,命贾蓉带着小厮们寻踪问迹的直找出北门,下桥二里多路,忽见苇坑边薛蟠的马拴在那里。众人都道:“可好了!有马必有人。”一齐来至马前,只听苇中有人呻吟。大家忙走来一看,只见薛蟠衣衫零碎,面目肿破,没头没脸,遍身内外,滚的似个泥猪一般。
贾蓉心内已猜着九分了,忙下马令人搀了出来,笑道:“薛大叔天天调情,今儿调到苇子坑里来了。必定是龙王爷也爱上你风流,要你招驸马去,你就碰到龙犄角上了。”薛蟠羞的恨没地缝儿钻不进去,那里爬的上马去?贾蓉只得命人赶到关厢里雇了一乘小轿子,薛蟠坐了,一齐进城。贾蓉还要抬往赖家去赴席,薛蟠百般央告,又命他不要告诉人,贾蓉方依允了,让他各自回家。贾蓉仍往赖家回复贾珍,并说方才形景。贾珍也知为湘莲所打,也笑道:“他须得吃个亏才好。”至晚散了,便来问候。薛蟠自在卧房将养,推病不见。
贾母等回来各自归家时,薛姨妈与宝钗见香菱哭得眼睛肿了。问其原故,忙赶来瞧薛蟠时,脸上身上虽有伤痕,并未伤筋动骨。薛姨妈又是心疼,又是发恨,骂一回薛蟠,又骂一回柳湘莲,意欲告诉王夫人,遣人寻拿柳湘莲。宝钗忙劝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他们一处吃酒,酒后反脸常情。谁醉了,多挨几下子打,也是有的。况且咱们家的无法无天,也是人所共知的。妈不过是心疼的缘故。要出气也容易,等天哥哥养好了出的去时,那边珍大爷琏二爷这干人也未必白丢开了,自然备个东道,叫了那个人来,当着众人替哥哥赔不是认罪就是了。如今妈先当件大事告诉众人,倒显得妈偏心溺爱,纵容他生事招人,今儿偶然吃了一次亏,妈就这样兴师动众,倚着亲戚之势欺压常人。”薛姨妈听了道:“我的儿,到底是你想的到,我一时气糊涂了。”宝钗笑道:“这才好呢。他又不怕妈,又不听人劝,一天纵似一天,吃过两三个亏,他倒罢了。”
薛蟠睡在炕上痛骂柳湘莲,又命小厮们去拆他的房子,打死他,和他打官司。薛姨妈禁住小厮们,只说柳湘莲一时酒后放肆,如今酒醒,后悔不及,惧罪逃走了。薛蟠听见如此说了,气方渐平。日后,疼痛虽愈,伤痕未平,只装病在家,愧见亲友。
且说柳湘莲惧祸而逃,薛蟠一番怒气无从宣泄,又觉丢人,正无法时,听得张德辉说起:“今年纸札香料短少,明年必是贵的。明年先打发大小儿上来当铺内照管,赶端阳前我顺路贩些纸札香扇来卖。除去关税花销,亦可以剩得几倍利息。”薛蟠听了,心中忖度:“我如今捱了打,正难见人,想着要躲个一年半载,又没处去躲。天天装病,也不是事。况且我长了这么大,文又不文,武又不武,虽说做买卖,究竟戥子算盘从没拿过,地土风俗远近道路又不知道,不如也打点几个本钱,和张德辉逛一年来。赚钱也罢,不赚钱也罢,且躲躲羞去。二则逛逛山水也是好的。”心内主意已定,至酒席散后,便和张德辉说知,命他等一二日一同前往。
晚间薛蟠告诉了他母亲。薛姨妈听了虽是欢喜,但又恐他在外生事,花了本钱倒是末事,因此不命他去。只说:“好歹你守着我,我还能放心些。况且也不用做这买卖,也不等着这几百银子来用。你在家里安分守己的,就强似这几百银子了。”薛蟠主意已定,那里肯依。只说:“天天又说我不知世事,这个也不知,那个也不学。如今我发狠把那些没要紧的都断了,如今要成人立事,学习着做买卖,又不准我了,叫我怎么样呢?我又不是个丫头,把我关在家里,何日是个了日?况且那张德辉又是个年高有德的,咱们和他世交,我同他去,怎么得有舛错?我就一时半刻有不好的去处,他自然说我劝我。就是东西贵贱行情,他是知道的,自然色色问他,何等顺利,倒不叫我去。过两日我不告诉家里,私自打点了一走,明年发了财回家,那时才知道我呢。”说毕,赌气睡觉去了。薛姨妈听他如此说,因和宝钗商议。宝钗笑道:“哥哥果然要经历正事,正是好的了。只是他在家时说着好听,到了外头,旧病复犯,越发难拘束他了。但也愁不得许多。他若是真改了,是他一生的福。若不改,妈也不能又有别的法子。一半尽人力,一半听天命罢了。这么大人了,若只管怕他不知世路,出不得门,干不得事,今年关在家里,明年还是这个样儿。他既说的名正言顺,妈就打谅着丢了八百一千银子,竟交与他试一试。横竖有伙计们帮着,也未必好意思哄骗他的。二则他出去了,左右没有助兴的人,又没了倚仗的人,到了外头,谁还怕谁,有了的吃,没了的饿着,举眼无靠,他见这样,只怕比在家里省了事也未可知。”薛姨妈听了,思忖半晌说道:“倒是你说的是。花两个钱,叫他学些乖来也值了。”商议已定,一宿无话。
至次日,薛姨妈命人请了张德辉来,在书房中命薛蟠款待酒饭,自己在后廊下,隔着窗子,向里千言万语嘱托张德辉照管薛蟠。张德辉满口应承,吃过饭告辞,又回说:“十四日是上好出行日期,大世兄即刻打点行李,雇下骡子,十四一早就长行了。”薛蟠喜之不尽,将此话告诉了薛姨妈。薛姨妈便和宝钗香菱并两个老年的嬷嬷连日打点行装,派下薛蟠之乳父老苍头一名,当年谙事旧仆二名,外有薛蟠随身常使小厮二人,主仆一共六人,雇了三辆大车,单拉行李使物,又雇了四个长行骡子。薛蟠自骑一匹家内养的铁青大走骡,外备一匹坐马。诸事完毕,薛姨妈宝钗等连夜劝戒之言,自不必备说。至十三日,薛蟠先去辞了他舅舅,然后过来辞了贾宅诸人。贾珍等未免又有饯行之说,也不必细述。至十四日一早,薛姨妈宝钗等直同薛蟠出了仪门,母女两个四只泪眼看他去了,方回来。
却说柳湘莲自殴薛蟠一回后便遁走他乡,他家中败落,虽然身为世家子弟,却不及薛蟠家中富贵。幸他尚有武艺傍身,走南闯北倒也不愁生计,于是便把薛蟠一事暂且搁下,一转便不知春秋。
这日他行至平安州界,早听闻此处不大平安,强盗纵横,于是路上格外警惕,哪想正于路旁小憩,便听得大路乒乓作响。
原来平安州界盗贼猖狂,常有打家劫舍一事。薛蟠自被柳湘莲殴打后便觉丢人,自请外出做起生意,他虽一心游玩闲逛,但到底也做了一些买卖,想着风头既过,又思念家中母亲妹妹,如今正领着货物往京里回走,谁想才至平安州界便遇一伙强盗,薛蟠是个弄气耍性的,见了强盗也不怵他们,高声大叫起来:“青天白日,你的这些强盗就来打劫,小心告到官衙里去!”然那些强盗个个腰粗膀阔,手里持着大刀,口中凶悍,薛蟠持一众家丁押镖抵抗,众强盗刀砍斧切,竟要将薛蟠一行人光天化日杀干净了。柳湘莲原不欲多管薛蟠闲事,奈何他生性侠肝义胆,虽也是个眠花寻柳的混账畜牲,却见不得杀人劫财一事,于是一灌壶酒,亮剑相帮,从路边树丛里跳出来,手腕一转,一剑便挑了一个贼人后心。那伙强盗哪想得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慌乱一阵,定睛瞧了,却见是个绝色美人,便哈哈大笑起来,讥讽湘莲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个舞刀弄枪的美人儿。”薛蟠一见柳湘莲相帮,也不管先前与他恩怨,口呼湘莲:“小柳儿,速速救我性命!”湘莲正恼薛蟠嘴里不干不净,又怒强盗调戏,于是杀心骤起,暴跳起来提剑又杀二人。他自小爱行侠仗义,跟随不少师父习武,没几下便挑翻那伙强盗,倒保住薛蟠一条狗命。
薛蟠喜得从地上爬起:“小柳儿,我就知你是怜我爱我的,否则今日怎会出手相助?”柳湘莲哪听得薛蟠污言秽语,一剑又横在薛蟠脖子处,冷笑一声:“头先我同你说的话,你是都浑忘了?”薛蟠才想起与柳湘莲那顿毒打,周身都疼起来,赔笑道:“好兄弟,是我说错话了。不,好爷爷,好英雄,今日你救了薛蟠性命,大恩大德,薛蟠永世不忘!”柳湘莲见他终于收心,冷哼一声,擦去长剑鲜血,不再理他。薛蟠则清点人数货物,索性财物未失,只是折损不少下人,于是又散了金银安抚众人。薛蟠见柳湘莲武功高强,又亲遭平安州强盗劫掳,便生了叫柳湘莲相护一心,只是柳湘莲厌他至极,难保他会答应,于是眼珠一转,哦呜哦呜又叫起来。
柳湘莲才收了长剑,忽而听得薛蟠大叫,一干人围在他身边不知作甚,薛蟠一双鼠眼盯向湘莲,道:“好兄弟,柳大侠,你既武功高强,薛蟠求你一事,求你护送这些货物回京,自有重金酬谢你的。”柳湘莲冷道:“你的货物与我又有什么干系?我也不走回京这条路。”竟是要撒手不管。薛蟠是个泼皮无赖,见柳湘莲不管,铁了心豁出脸皮去,竟一下跪在湘莲跟前磕头道:“好兄弟,求你大发慈悲,你瞧今日遭了贼人抢劫,我这些兄弟死的死伤的伤,若是再来两回,还没等回京呢,他们的尸首就在路上凉透了。好兄弟,你也是个有家有母的人,即便你厌我甚深,也求你发发慈悲,见我这些兄弟可怜,帮我一回吧。”薛蟠虽存了私心,却亦是真情流露,他素日混账,却实在义气,求湘莲相助亦是真心。柳湘莲本不欲睬他,但见一行人实在死伤惨重,恰巧他眼下实在囊中羞涩,薛蟠又说起重金酬谢,不免心中一动,然面上依然矜持,冷哼道:“叫我帮你,也不是不行。我有个姑妈要去探望,与你们也算顺路,到了岔路再分道扬镳不迟。”薛蟠一下喜出望外,千恩万谢,自然不忘拿了银子来谢柳湘莲。于是这两人虽是冤家孽债,却又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正是:
唯有冤家不相依,贵贱更无一宿客。
切见愚痴世上人,万物宛然道蹉跎。
自柳湘莲相护,薛蟠一路虽也遇强盗贼人,皆被湘莲杀退,薛蟠更引湘莲为友,口里没个把门,哥哥弟弟乱喊一气。柳湘莲不理他嘴巴刁怪,恼他嘴上胡来,倒是脸色更冷。薛蟠不知他意,依然嘻嘻哈哈不以为意,只把湘莲当作亲亲兄弟来捧。一行人走了数日终入平安州城内,薛蟠要在此逗留数日,该卖的卖了,该买的买了,于是就在平安州暂且耽搁下来。他又是个闲不下来的,于是请柳湘莲去吃酒,说到这里到奇,京里有个锦香院,平安州倒有个妙香院,锦香院的妓女云儿与薛蟠相亲,妙香院亦有个妓女筠儿,倒真是“妙上加妙”了。
柳湘莲自身亦是个寻花问柳的,是而薛蟠相邀,他也未曾拒绝,便同薛蟠前去吃酒,但见屋里头除了伺候的筠儿,还有几个唱小曲的小厮优伶的。柳湘莲脸色又冷下来,只觉薛蟠拿戏子调戏他,却又无实证,不便发作。
薛蟠不知湘莲心思,一入屋子便迷了眼睛,这儿搂着筠儿亲亲,那儿捧着娇儿摸摸,又叫他们唱曲作陪。
一人唱道:
朦胧月影,黯淡花阴,独立等多时。
只恐冤家误约,又怕他、侧近人知。
千回作念,万般思忆,心下暗猜疑。
蓦地偷来厮见,抱着郎、语颤声低。
轻移莲步,暗褪罗裳,携手过廊西。
已是更阑人静,粉郎恣意怜伊。
霎时云雨,半晌欢娱,依旧两分飞。
去也回眸告道,待等奴、兜上鞋儿。
薛蟠直着脖子叫:“不好不好!这曲儿太伤,倒没有柳兄弟当日唱的那出来得好听,且换一首再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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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猎杀鬼子兵故事讲述李强这个最痛恨鬼子的特种兵穿越到了抗日战场,附身于八路军中一个叫李强的战士身上。李强发挥自己的特长英勇猎杀鬼子,经历无数场恶战后,声名大起,见到当时敌我双方力量的悬殊,萌生了创立八路军特种兵的念头,并得到了作为团长的亲哥哥的支持。训练出了一个排的特种兵。正是这一个排的兵力成了当时鬼子的眼中丁,肉中刺。最后这个排的特种兵力不断的壮大,变成一个连一个营,最后变成一个团。随着李强领导的八路军特种兵不断壮大,和鬼子之间的战斗也在特种兵不断壮大的过程中升级,打的鬼子是闻风丧胆,成为抗日战争中的一段历史神话。(每天保底三更,不定期爆发,喜欢猎杀鬼子兵的朋友们,希望大家多支持,顺手都给投上几张推荐票吧谢谢!!!)...
当我遇到一个极品美女之后,她就逼迫我做男朋友,从此以后,我就得到了她的一切...
她躺在床上,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透着酒气,媚眼如丝。萧慕北,我们离婚吧她言笑晏晏,男人瞬间动怒将她压于身下嗤笑。想离婚宋暖由你开始的婚姻应当由我结束这才公平!他将她吃干抹净看着女人娇媚的容颜低声嗤笑还离婚吗宋暖眸眼猩红你禽兽禽兽?萧慕北皮带一抽。还可以再禽兽一点!这场婚姻似乎走到了尽头他隔三差五夜不归宿而她不闻不问。某天闺蜜对她说暖暖我今天在医院看到你老公了。什么他好像陪一个女人去了妇产科!而一个男人陪女人去妇产科做什么,不言而喻。一场精心设计她躺在别人的床上醒来身边是一个陌生人。酒店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无数镁光灯照着她的眼睛春光乍现。那个唤她姐姐的女人和他站在一起她冷眼看过去只看到男人冷漠彻骨的眼神。她以为他会就这样走开却没有想到他会朝她踏步而来。我以为你是真的爱我,可原来就是这样一个你,荡得人尽可夫。她心如刀绞,却无言以对。五年后,整座海城缠绵如旧。她携未婚夫重返故地,却在商场与他狭路相逢。听说你要结婚了?他站在那里,眉眼不惊地问她。宋暖挽紧了自己未婚夫的手臂,仰头微笑,是。是夜,她被男人压入床铺狠狠进入宋暖,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孩子!将她吃干抹净,他利落起身,然后死死捏着她的下巴。你真的和他做过?是的,做过了。她吴侬软语,将他逼入发疯的境地(简介无能,正文保证有戏!欢迎各位跳坑!读者越踊跃,你们懂的!)...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闇,谁能极之?冯翼惟像,何以识之?明明闇闇,惟时何为?阴阳三合,何本何化?圜则九重,孰营度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斡维焉系,天极焉加?八柱何当,东南何亏?人之轨迹,命。国之轨迹,运。天之轨迹道。空轨刀剑舰娘这些可以有。...
无耻夏平,抢我秘籍,夺我丹药,夺我未婚妻,我和你不共戴天。 他是武道之耻,人类蛀虫,是人渣败类。 无恶不作,连三岁小儿的棒棒糖也抢,老人过马...
上学第一天就出事故,青天白日的见了鬼?开什么国际玩笑,我好歹也是个21世纪的唯科学主义者,这些东西我统统不信!可是,那脚下的两个影子这是个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