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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五五回赭商（第1页）

雇来修墙的劳工共有五个窝棚，为了避免人多口杂走漏消息，因此风声并没有给其余几个窝棚透露出去。

城门底下每日都有粮食运进来，狡猾又懦弱的白显万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城墙打着地震的口号修，火药与兵器偷着制，粮仓亦是分批囤。倘若不是妹子娥苏在宫里死得不明不白，叫他后半生从此没了寄托，兴许他也不敢丧心病狂地作乱。这倒好，给了萧孑一个闯关的契机。

“吭呛、吭呛——”

雪后初停总是最寒冷，西塞的烈风刮得人脸颊儿疼。昨夜不晓得怎么回事，西北面竟然又塌方了一大块，城主很生气，天不亮就把人催起来干活。早先一个个都巴不得早点完事儿领工钱，这会儿晓得了早一天完工就得早一天死，因此各个都有意无意地怠慢下来。

监工听声音不对劲，又抓不着把柄，气得边走边戳着鞭子骂：“都他妈给老子使点力！被阎王爷催命了还是怎么的，半死不活的！”忽而背过身去，把蹲在地上哈欠的王焕踹了一脚。

萧孑便趁机将手上活计放下，掠过木怀春身边叮咛一句：“替我照看一会。”又斜觑了芜姜一眼：“走了。”

“嗯。”芜姜低着头小声应话。

那烟青长袍便从城墙上无声跃下，避过监工的视线悄然离开。

代城富裕，历代西塞的玉石与中原的丝绸买卖都须途经这里。贸易带动了经济与人口，使得城中一片兴旺繁荣。此刻才值大年初七，一应的胭脂水粉首饰布料摊儿便已经开了市，那大街上只见人头涌动，好不热闹。

“迂——”一辆豪阔马车在街角一座府邸门前停下，门檐上挂一副气派匾额，上书“赭宅”二字。先下来一个三十六七岁中年男子，只见方脸长身，中庸持重，通身一袭商贾贵气。接着是一名二十出头手抱婴儿的丰腴美妇，她抖了抖怀中小宝，冲帘子里头暖笑道：“阿园、阿欣你们也下来。”然后便见奴婢抱下来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少爷，一个四岁模样，一个还要略小些。

软绵绵叫着“要阿耶抱~~”

妇人疼孩子，娇滴嗔唤：“老爷，你就抱抱他两个。”

那商贾呵呵笑着正要蹲下，但见石狮旁立一名侠士装束的年轻公子，青袍黑靴，头戴竹笠，腰间挂一枚褐木‘赭’字腰牌。不由敛起容色，上前打了一拱道：“敢问这位，可是那谷中贵客？”

不弯不绕，竟是个痛快之人。

萧孑便也痛快回之一礼：“久仰赭老板大名，有扰了。”

“不敢当。泰山大人年前递来消息，只道客人不日或将途经本城，赭某早已等候多时。府上请。”说着长臂曲伸，将萧孑往后院书房中领去。

赭青山乃是西塞一带最大的粮商，黑-道白-道与军中生意皆有往来，城府自是不稍说。叫嬷嬷端茶上来，便将所有闲杂人等尽都屏退。

府里装饰雍贵奢华，却又不乏静谧雅意。萧孑端坐于左首客座，手掂着青花瓷杯慢品。

那美妇暗将他打量，但见马步坐姿，肩背笔挺，气宇冷峻又迷人，不免有些神游。想起五年前被他救下的一幕场景，彼时不过十六，他应也才十八，忽而将她从匈奴手中夺回，喝一声“驾！”便驰骋离去。仓惶之中她抬头望一眼，只见那年轻将军满身桀骜，头盔下一双凤眸透射着冷光，像一樽没有温度的神。却不晓得原来底下的容颜竟是这般清隽。

不由有些脸红，也不晓得到底是个怎样的小丫头，才会叫他舍弃沙场浩荡，宁为了她与天下决绝对抗。

见萧孑目光看来，怕被误会，连忙收回眼神，对着丈夫软声笑道：“夫君不晓得，当年跑马坡若非萧将军相救，阿婉如今只怕早已魂散匈奴刀下。”生得眉宽脸圆，看起来也是明快干练。

她是赭青山的继室，过门第二年便生下一名公子，再过二年又得一个，如今手上抱着的乃是才出生三月的娇软小千金。赭青山对她很是宠溺，闻言接过话茬道：“是极。眼下诸国纷争，群龙无首，萧将军名震遐迩，若然揭竿而起，势必会引来诸多豪杰归附。不若便将此城占为据点，也好叫小公主免去流离辛苦。”

两个小少爷躲在屏风背后，还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叔叔，不免百般试探地想要靠近萧孑。

也是奇怪，从前未遇见那小妞，世间孩童看见他便跟见了阎王，嘴一咧，立时恐惧啼哭。如今反倒是一个个爬来绕去，不怯不生。

萧孑任由他两个在身边蹭着，勾唇笑笑：“赭老板谬赞。凤仪年纪尚小，萧某虽亦不舍她随我浪迹，但此刻夺城势必会引来天下无数追杀。再则城中百姓富裕安泰，并无谁人想要争战，军心亦不服我。羽翼未丰之时，夺城反倒意味着作茧自缚。先前本已许诺先将她母妃安葬，在找回燕姬尸身之前，萧某暂时还不做他想。”

那小儿试探了半天不见他生气，忽而将他手指大胆勾起，叫他一声：“嘟嘟~~”口齿不清。他听得好笑，怎生莫名想起芜姜黏糊糊的恼人模样，便反将他握了握，哑应一声“唔”。

赭青山暗中打量，从来只听闻征虏大将军杀伐果决、薄情冷性，今日一见，却分明有血有肉，并不全似传说中所闻。然而这般人物，助他一臂倒是更有所值。

当下闻言，不由笑叹道：“自古英雄之出与没，多难逃情之一字。如此决定也好。那白显万为了娥妃一意孤行，我已劝过他无数，皆不肯听。等到城中屯粮不足，势必会引起兵丁与百姓不满，彼时将军再回来夺城，应是易如反掌。”说着便叫阿婉拿来纸墨，书了几字递与萧孑。只道是进出西面粮仓的暗语，那粮仓守兵防患甚严，若然硬闯必定徒添死伤，反误出城时机。又谢他昔年救得娇妻一命，盼他浩荡凯旋之日。

萧孑起身谢过：“久闻不如一见，赭老板果然商中豪杰。今日之助萧某铭记于心，他日必然回头重谢。”

因不便久留，当下便准备告辞。

夫妇二人送至门外，阿婉抖着小宝儿：“世人都说将军无情，如今对小公主这般执着，不怪叫天下人诸多艳羡。等哪天打回了城里，须得把她带来府上我看看。”

想到花芜姜，萧孑只觉得好气又好笑。也不晓得用了甚么法子，竟当真把那城主的傻儿子收服了，这几天一没事就来城墙下傻站。他心里虽暗赏她能耐，到底头疼她越来越管不住。

面上却冷肃，只扯着嘴角笑笑：“夫人既是开口，来日定然将她带来。”说完将竹笠掩下，避过人群缱风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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