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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玩什么花样呢,嗯?”
一伙子人里面有我,叙事者鄙人,另有三个哥们儿,分别是楞恩、里克和布力注。布力的名字引申自他的粗脖子,大嗓门,就像大公牛受惊了嗷嗷嗷大叫。大家正坐在柯罗瓦奶吧的店堂里,议论着今晚究竟要干些什么。这是个既阴冷又昏暗的冬日,阴沉沉的,讨厌透了;幸亏没下雨。奶吧里面全是人,喝足了掺上速胜、合成丸、漫色等迷幻药的牛奶;它可以引领人们远走高飞,摆脱这邪恶的现实世界,进入幻境,观赏左脚靴子内呈现上帝和他的全班天使、圣徒,头脑中处处有灯泡炸开迸发。我们喝的是“牛奶泡刀”,这种叫法是我们想出来的,它能使人心智敏锐,为搞肮脏的二十比一做好准备,但这故事已经跟你们讲过了的。
我们穿着时髦的服装,当时时兴大脚裤,松垮的黑又亮皮大衣,翻领衬衣内塞着领巾,还流行用长柄剃刀刨格利佛,大半个格利佛剃得光秃秃的,只有两边留些头发。不过,脚上还是老套套,大靴子非常爽快,踢起面孔来可瘪进去一块的。
“下面玩什么花样呢,嗯?”
四个人中数我年纪最大,他们都拥我做头儿,但有时我想,布力的格利佛中盘算着取我而代之,因为他个子大,嗓门大,打起群架来呐喊声哇哇哇的。但所有的计策都是鄙人拿主意,弟兄们哪,还有一件事,我知名度高,照片和文章等等见过报,而且四个人之中我的工作最棒,如今在国家唱片档案馆的音乐部工作,周末发工资时漂亮的口袋里装满了花票子,外加大批的免费唱片,供自己欣赏。
当晚,柯罗瓦奶吧里有不少的男女老少,嘻嘻哈哈,喝酒饮奶;可以听到音响放出的流行歌曲,是耐德·阿奇莫塔演唱的《那一天,对,那一天》,这打断了人们的交谈,盖过了入幻境者的念叨“戈戈掉入虫虫喷雾满尖屠球”之类。柜台边有三个穿着入时的纳查奇姑娘,长头发没有梳齐,却染成白色,假乳峰耸起一米多高,非常非常紧的短裙,里面衬着白色泡泡纱;布力不停地说:“嗨,我们可以进去的,我们三个人。楞恩反正没兴趣,让他一个人与上帝做伴吧。”而楞恩不停地嚷:“卵袋卵袋。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精神哪去啦,小子?”突然,我感到既疲惫不堪,又精力旺盛,跃跃欲试,我说:
“出去出去出去。”
“去哪里?”里克问,他的脸孔活像青蛙。
“哎,就出去看看在伟大的外边有什么动静。”我说。可是,弟兄们哪,我感到非常厌烦,有点绝望,这些日子我常常这样感觉的。于是,我转向旁边坐着的一个家伙;整个地方都围摆着这种宽大的豪华座位,这家伙已经烂醉如泥,在念念有词地唠叨,我迅速地啪啪啪揍了他的肚皮。可是,弟兄们,他丝毫不觉得,只是念念有词:“车车德行,顶尾巴爆玉米花到底在哪里?”我们随后跑出门,融入冬夜暮色之中。
我们沿着玛甘尼塔大道走一程,那里没有条子巡逻。看到一个老头从报亭买报纸出来,我就对布力说:“好吧,布力仔,想干就干吧。”这些日子,我越来越专注于发号施令,随后退到一边看执行。于是,布力揍得他呃呃呃,另外两个则绊倒他,踢蹬他,大笑着看他倒下,由他顾自抽泣着,爬回到自己的寓所。布力说:
“喝一杯好的挡挡寒怎么样,亚历克斯哪?”我们离纽约公爵店已经不远了。另外两个点头说好好好,但大家看着我,看看可不可以。我也点点头,我们便过去了。雅室内,坐着那些瘪嘴老虔婆,也就是小说开头时出现的老太太们,她们随即开始念叨:“晚上好,小伙子们,上帝保佑你们,天底下最好的孩子了,没错。”等待我们说“下面玩什么花样,姑娘们?”布力一按铃,一个服务生进来了,在油腻腻的围裙上擦着手。“叶子放在桌子上,弟兄们,”布力边说边把自己的钱丁零当啷堆于桌上,“我们点苏格兰威士忌,老太太老花样,好吗?”我说:
“见鬼去吧,让她们自己买。”不知怎的,近日来我变得十分小气了,格利佛里冒出了把花票子统统留给自己的欲望,囤积在那儿预防什么。布力问:
“怎么啦,兄弟?亚历克斯出什么事啦?”
“见鬼去吧,”我说,“不知道。不知道。是这样的,我不喜欢把辛辛苦苦赚来的花票子挥霍掉,就这样。”
“赚来的?”里克说,“赚来的?不必去赚吧,你是知道的,哥们儿。取来的,就这样,取来的,对吧。”他大笑,我看见他有一两颗牙齿不怎么的。
“啊,”我说,“让我想想。”但看见这些老太太眼巴巴地等白食吃,我耸耸肩,从裤兜里拿出自己的叶子,钞票和硬币混在一起的,哗啦啦掷在桌上。
“每人一客苏格兰威士忌。”服务生说。不知怎么,我说:
“不,伙计,我只要一客小杯啤酒,对。”楞恩说:
“我可不吃这一套,”他开玩笑地伸手摸摸我的格利佛,仿佛我头脑发热,但我像狗一样咆哮着,让他快快住手。“好吧,好吧,哥们儿,”他说,“听你的。”但布力张大嘴巴,盯着我掏钱时从裤兜里带出来的东西。他说:
“嗬嗬嗬。我们倒不知道的。”
“把东西给我。”我咆哮着把它夺过来。弟兄们,我无法解释它是怎么夹到那里去的,那是报纸上剪下来的,婴儿的照片。婴儿咯咯咯笑着,口边滴着牛奶,仰头对着众人笑,光屁股,胖乎乎,肉团紧挨着肉团。大家嗨嗨嗨地抢夺我的剪报,我只得反复向他们咆哮,抓过纸片来撕得粉碎,如雪片般撒落到地上。威士忌端来了,老太太们说:“祝你们健康,小伙子们,上帝保佑你们,孩子们,天底下最好的孩子了,没错。”如此等等。其中一个瘪嘴没牙、满脸皱纹的说:“孩子,不要撕钞票。如果不需要,可以送给需要的人。”真是脸皮太厚。布力说:
“那不是钞票,老太太哪。那是小不溜丢宝宝的照片。”我说:
“我有点厌倦了,是的。你们才是宝宝呢,全部都是。嘲笑、取笑,你们就会笑嘻嘻地、懦夫般地推搡不会还手的人。”布力说:
“好啦,我们总以为你是那些事的领头,而且是教唆犯。不好,这就是你的麻烦所在,哥们儿。”
我看着面前这杯淡啤酒,肚子里真想呕吐,我“啊啊啊啊”的一声,把一肚子臭泡沫吐了一地。一个老太太说:
“勤俭节约,吃穿不缺。”我说:
“嘿,哥们儿。听着。今晚我就是没有情绪。不知道为什么,是怎么回事,可事情就是这样。今晚你们三个就自由活动吧,不要算上我。明天老时间老地点见面,我希望会好起来的。”
“哎,”布力说,“我真的抱歉。”可以看出,他的眼睛发亮,因为今晚他可以掌舵了。权力权力,人人都要权力。“我们心里的打算,”布力说,“可以推迟到明天的。这打算嘛,也就是闯进加加林街的商店。好好干一把啊,哥们儿,捞一票。”
“不,”我说,“什么也不要推迟的,可以自搞一套嘛。好了,我去了。”我从椅子上站起来。
“去哪儿呢?”里克问。
“那就自己也不知道了,”我说,“我只想独自一人,理理头绪。”老太太们见我就这样出去,感到十分纳闷;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像从前那样乐呵呵的。可是,我说着:“啊,见鬼,见鬼!”便独自一人冲到了街上。
天色很黑,刀割般的寒风越刮越猛,四周行人很少很少。巡警车载着凶神恶煞般的条子开来开去游弋,不时可见三两个年轻的警察在街角处跺脚取暖,在寒风中喷着热气,弟兄们哪。我想,如今条子对抓获的人极尽折磨之能事,大概大部分的超级暴力和烧杀抢掠已经销声匿迹了吧,其实,现在的形势成了调皮捣蛋的纳查奇和不失时机舞刀弄棍,乃至拔枪相向的条子之间的械斗。而这些天困扰我的问题在于,我已经什么也不在乎了。仿佛某种温柔之气侵入了体内,而我却不懂得为了什么。当时,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连喜欢躲进小室聆听的乐曲,也属于以前要耻笑的曲目,弟兄们。我现在更爱听小小的浪漫歌曲,即所谓的“德国抒情歌曲”,是钢琴伴唱的,很恬静,很有思慕情调,而不是从前那样全是大乐队,身体躺倒在床上,夹在小提琴、长号、铜鼓之间。我的体内正在发生蜕变,我不知道那是病变,还是他们那次在我身上注入的东西在捣鼓我的格利佛?说不定它在逼我走向真正的疯狂。
我一边思索着这些,一边低着头在城里瞎逛,手嘛插在裤兜里;弟兄们,我终于感到累了,并且极想喝一大杯奶茶。想到奶茶,我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自己坐在紧靠大火炉的扶手椅里边拼命喝茶的情景,有趣的、稀奇古怪的是,我显得十分老迈,古稀老头已经须发皆白,且络腮胡子是新留的。我看到自己成了老者,坐在火炉边上,接着该图像隐去了。奇怪透了。
我来到一家茶和咖啡店;弟兄们,透过长长的橱窗,只见里面挤满了傻乎乎的人,普通老百姓,脸上毫无表情,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他们毫无害人之心,都平静地坐着闲聊,喝着无害的茶和咖啡。我进去了,来到柜台旁,替自己买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并添加了大量的牛奶,然后坐到一张桌子边去喝。同桌坐着一对年轻人,边喝边抽着过滤嘴致癌物,顾自小声说笑着。我根本不理会他们,继续喝茶,迷迷糊糊地思忖着体内到底是什么在蜕变,我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忽然,我发现同桌陪伴这位小伙子的姑娘十分姣好,不是那种诱人邪念,想要去放倒来性交一下的雌儿,而是体态优雅、面容美丽、口含微笑、头发金黄,诸如此类的废话。旁边的小伙子呢,格利佛上戴了帽子,脸没有对着我。他转身来看墙上的大钟,我这才看清他是谁,他也看到了我是谁。他是彼得,就是说当初的三个哥们儿之一,那时候的四个人分别是乔治、丁姆、他和我。彼得已经老多了,尽管他只有十九岁多一点。他留着小胡子,身穿普通的白日装,还戴了这顶帽子。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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