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将东西收好,感慨道:“夏姑娘何止有心,对将军简直是挂心了。”耶律肃面上不显,内心却有熨帖之意。但这短暂的喜色,很快就被满目的苍凉之态压下。收治了一千一百多人的难民营,即便是冬日雪夜,一排排简陋屋舍里不见光亮,依稀能听见呜咽声、呻吟声。这些声音纠缠在难民营的上空,挥之不去。在人心头平添一分沉重。耶律肃望着那一片紧密挨着的屋舍,忽然开口道:“我也希望是谢安误诊。”否则,按照他接管难民营那时混乱不堪的场景,这一千多人,孰能幸免?便是他们,怕也难逃!何青也沉默了下来。他也希望是谢先生误诊。可谢先生的医术是有目共睹的。难道真让他们信京城里那些赤脚郎中所言?两人接连沉默下来,方才谈及夏氏才有的轻松转瞬就被覆盖,何青正打算开口让将军回军帐里去歇息时,远远看见披着蓑衣的赵刚跑来。脸黑如炭的陆元亦,在黑夜之下,也难掩疲色。他匆匆跑来复命,一团团白雾随着声音腾出,“禀将军!从魏远县来的两百余人已单独分押完毕,安置于难民屋舍半里地外。派四名官兵轮值看守,不允许外人随意进出!”耶律肃颔首,问了句:“寻来的大夫都安排进去了?”陆元亦回话顿了顿,“是!六名大夫与其小学徒,皆安排入帐内,其余大夫安排在难民营屋舍外。”耶律肃虽接了皇命,以风寒来对待。但他依旧认为此次风寒蹊跷,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不是疫病,也不得不防。故而请回来的大夫,多是耶律琮请过的,下了风寒决断的那几位,统统被耶律肃送去了单独安置的帐篷之中。耶律肃又仔细问了帐内的情况如何。陆元亦答道:“属下粗看几眼,两百多人竟无一人无恙,多为风寒之症,症状轻重不一。”何青又想起一事,从身后的包袱里取出另一个小包袱,打算交给陆元亦,口上说道:“你若进出帐内,不若戴上面巾,也好防患一二。这是夏姑娘与她侍女才做好的,用热水煮过都是洁净的,你佩戴着进出一次后记得取下再扔入沸水中煮上片刻,手也需要用苍术煮的水净了手才可吃饭,知道吗?”何青仔仔细细的与他交代。连着耶律肃也分了一分注意力。陆元亦自是感激不尽,正要伸手接过,何青忽然又拿了回去,叮嘱道:“你才从那儿过来,切记,回去后先用雄黄熏一遍自己,再用苍术煮过的水净手,知道么?”陆元亦连连点头,“属下知道,定会仔细监督兄弟们!”说着接过包袱,面上勉强露出了一丝笑意,“夏姑娘倒是真懂得这些,我方才闲暇时问那些几个大夫,疫病时咱们该怎么做,竟然和夏姑娘答得差不多——哦不对,有两个还没夏姑娘答得好,想得周到呢。”耶律肃闻言脸色骤变,薄唇掀起,冷声斥了句:“庸医!”陆元亦也恨不得跟着想一头。那两个何止是庸医,在他看来和神棍没多大的区别。被何青一个眼神制止。殊不知他这个眼神,反而引来了耶律肃的注意。在耶律肃逼迫的视线下,何青硬着头皮补充道:“京城罕见疫病,这些个郎中大夫知之甚少,想来也……情有可原……夏姑娘说她几年前曾得过一回病,这才比大夫们多了几分心得体会。”耶律肃眉心褶皱未平,“夏氏在京城的天青阁里长大,且京城这十几年并未起过疫病,夏氏得的又是什么病?与此次是相同的病症?还是不同的?”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问过之后,再仔细审视夏氏命何青拿的苍术、雄黄、面巾等物。耶律肃亦不曾经历过疫病,这些防范之法还是临时打听得来的。夏氏——又是如何知晓的?且何青回府时,应该已经向夏氏表达陛下认定此次极有可能是风寒,为何夏宁不顾这些,不止让何青准备雄黄等物,甚至提前备下面巾。何青被连问几问后,竟是一个都答不出来。他当时只顾着快些取了东西回难民营,虽觉得夏氏说的还算在理,但却不曾深究下去!也是他一时疏忽!认定夏氏得过一回病的说法指的是她曾经历过一回疫病,这才有了这些应对之法。何青双手抱拳,弓身赔罪道:“是属下的失职,不曾细究……”耶律肃闭了闭眼。想起分别前,夏氏那惊慌的模样。恐怕……若他猜测为真,怕夏氏的惊慌并不是替他害怕,也不是为局势所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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