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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第1页)

1966年3月2日,星期三,晚上十点十五分。

今日无雨,无风,天高云淡,寒意料峭。窗门紧闭,虽开着电暖器,但屋子里还是弥漫着一股潮气,一股从湿漉漉的落叶和土壤里散发出来的潮气。这些都是我童年时闻惯了的气味。我在这个基布兹已经待了三十六年,但仍然是一个欧洲人,丝毫未变。这并不是说我的皮肤没有被阳光晒成古铜色,仍然挂着像我莱比锡二流银行家父亲那样的一张苍白的脸庞。我的意思是,我还是不习惯这里的夏天,我在下雨天感到更自在些。

我感到羞愧,但是不得不承认,经过这么多年,我跟这些易激动的俄裔波兰人打交道时还是感到很紧张。

不过,我无怨无悔。我平生处世待人都是凭良心做的,问心无愧。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使我苦恼呢?也许是隐伏在心头的流落感、思乡情,以及难以名状的哀伤。这块奇怪的土地上没有河流,没有森林,没有教堂的钟声,没有我心爱的那些东西。然而,我能够把历史的、思想意识的和个人的三笔账整理得一清二楚,收支平衡,一无差错。这里的每个人都可以对我们自己做的一切感到自豪。经过长期顽强的奋斗,我们从无到有,在一片荒地上建起了这个美丽的村庄,尽管看上去它只像一个乖巧的孩子用积木搭建起来的样子。在我们为创造一个美好社会的奋斗过程中,没有流血,也没有损害任何个人的自由。虽然我对世事总是抱一种超然淡泊的态度,但还是对这个成就感到由衷地高兴。我们做得不赖。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真正地把我们自己变得更好了。

但是,我们对我们自己真正了解吗?不,一点都不了解。现在,在我很快就要进入老年时,我发现我对自己的了解比我年轻时还少。我也不相信其他人比我了解得更多些。哲学家不了解,心理学家不了解,甚至基布兹运动的领导人也不了解。每每涉及到我们自己时,我们对自己的了解比科学家对大自然的奥秘的了解还要少,或者说比他们对宇宙的起始或生命的起源的了解还要少。其实是一无所知。

有一个星期六,我正好跟丽蒙娜·利夫希茨一起值午餐班,她负责上菜,我负责饮料,我纯粹出于礼貌,问她累不累,要不要我帮忙。对此,她莞尔一笑,并对我说不必感到悲观,因为一切都在好转。她那一笑那么可爱,让人难以忘怀。她的那些话差不多就像一只温暖的手在抚摸着你。有些人说她是一个非同一般的女子。另外一些人认为她冷漠无情,或者把她说得更糟。可我呢,自从那个星期六以后,我对自己做出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两人相遇,我就向她微笑致意。唉,今天清早,她的约拿单不言语一声就出走了,不知去向,这就留给我一项任务:找出他在什么地方,并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到哪里去找他?又怎么找到他?像我这样一个人,一个五十九岁的老单身汉,受到他人一点信任甚至尊敬的人,对于这类事情我知道些什么呢?

知之极少,一无所知,全然不知。

正如我对我们一般的年轻人知之极少一样。有时,当我瞧着我们的年轻人,这些经历过战争、上过战场、开过枪、杀过人、被人射击过、耕耘过成百上千英亩土地的年轻人时,他们使我想起了陷入沉思的摔跤手。你从他们嘴里得不到一句话,最多是耸耸肩膀。他们全部的工作词汇就是“是”、“不”、“也许”。说不说一个样。他们是不苟言笑的农民?粗鲁的斗士?还是一些土疙瘩?不一定。有时,你深夜里走路,遇上四五个年轻人,他们坐在一起歌唱,就像一群狼对着月亮嗥叫。为了什么呢?或时不时地,他们中间的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娱乐室里,猛烈地弹奏钢琴。他演奏的技巧也许很笨拙,但是你能从中听到一种渴望。渴望什么?渴望那片被他父母抛弃的阴沉的北方土地?渴望陌生的城市?渴望大海?我不知道。在过去九年里——即从我遵从医嘱停止在鸡场工作以来——我一直为基布兹记账,现在又给了我一个新的、让我厌烦的责任。究竟为什么我要接受呢?这个问题问得好,但我需要时间来解决这个难题。

“解决”,这个动词听起来好怪呀!我们在这个地方度过了我们的全部生命,解决了一个又一个问题。青年人的问题,阿拉伯人的问题,海外犹太人的问题,土壤和水源的问题,站岗放哨的问题,性别的问题,房子的问题——世上每一个可以想象到的问题。仿佛这些年来,我们一直是苦苦努力,要在海浪上镌刻精巧的公式,要把天空中的星星三颗一行排列成训练队形。

让我回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上来吧。天已晚了,明天又要开始新的一天了。我自作主张,不想劳神作什么解释,只在食堂的布告栏上留了一个简短的通知:今晚的排演取消。我认为,没人还能够把注意力集中在音乐上。整个基布兹现在已经一片哗然。每个人都期望我知道怎么办。采用哪种办法?五重奏得等到一个安静的夜晚再演出,那时大家就不再那么忙碌了。

更正:我本人现在需要一点音乐。私下独享,也许听听勃拉姆斯。房门是锁着的。我穿着睡衣,外面套着那件博洛戈尼西六七年前给我织的厚毛衣。我给自己沏了一杯柠檬茶。在我的日记里写了几页。然后我上床,设法入睡。我必须做的是把一天的大事记下来,还写下我自己的一些想法。十六年前,我要求自己把基布兹每天的生活记录下来,尽管我至今也不清楚,在这个基布兹或者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谁会对它感兴趣。确实,谁会呢?

(一段启示性的旁白。狗在吠,夜鸟啼。寂静在黑暗的上空盘旋——在山谷里,在群山间,在大海上——无声而顽强地要求从我们——人、狗、鸟这里得到回答。现在该由我们表明态度了。)

从纯粹的法律角度来说,约里克仍然是这个基布兹的书记。在星期六晚上经过全体会议选举之前,我是不会正式接受这个职务的,尽管实际上在过去几天里我已经在做书记的工作了。我感到自己别无选择。至于说到我自己或其他人的感情问题,我茫然不知所措。感情对于我来说是一本深奥莫测的书,是一个难猜难解的谜。虽然在我孤寂的年代里,我潜心读了那本书,但我在书中发现的东西,不管它是事实,还是虚构,都只能使这个谜更加难猜难解,使这个奥秘更玄妙。先是弗洛伊德出来谈一个问题。谈得很不错。荣格又出来谈了另外一个问题,听上去同样自圆其说。陀思妥耶夫斯基也不懈怠,向我们显示灵魂里其他的阴暗面。不错,他们说的都很有力。但是,我没有被说服。我存有疑问。

他们谁也不能启示我年轻的约拿单·利夫希茨现在何处。他正睡在一座被遗弃的房子里,还是在棚屋里?是在野外,还是在城里?躺在废弃的守夜人小屋里的旧床垫上,还是在一个军用帐篷里?或许他压根儿就没有睡,而是在拼命挣扎,在继续行走?他在汽车上,在飞机上,还是在装甲车上?他在特拉维夫城南的小胡同里寻找妓女,还是在朱迪亚或内盖夫的荒野里靠着星辰在黑夜中摸索前进?他是严肃的,还只是对某人来一次恶作剧?他是在报复、铤而走险,还是只不过像个宠坏了的孩子在撒娇?他是在寻求什么东西,还是想逃离某个东西?

现在,这责任全落在我身上,要由我来决定该怎么办。报告警察?束手等待?在周围村子里打听查访?紧急处理?还是泰然处之?

这些青年人到底是些什么人?他们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们是一流的农民,这一点不用怀疑。我们自己要花很大的劲儿做的事,他们轻而易举就干完了,连汗都没有出。他们也很可能是勇敢过硬的士兵。然而,他们总有一种忧郁的神态。仿佛他们来自另一个种族,一个完全不同的部落。既不是亚洲人,也不是欧洲人。既不是犹太人,也不是非犹太人。既不是理想主义者,也不准备建立理想。他们生长在历史的旋涡中,他们生长在变化万千的土地上,那里一切都在进行试验。他们生长在一个只有蓝图的国家里,没有祖父母、没有祖先家园、没有宗教、没有反叛、没有奇迹的年代。生活对他们究竟有什么意义呢?他们没有一件传家宝——没有一只五斗柜,没有一只金怀表,甚至没有一本旧书。他们成长的地方只是一个小村庄。住的是散落在几株幼弱小树间的帐篷和棚屋。看到的是篱笆和探照灯。听到的是饿狼的嗥叫和远处的枪声。约拿单,你中了什么邪、着了什么魔?

我现在帮不了别人多少忙。要说帮忙也只是在暗中摸索。也许我设法安慰了一两个人,采取了几个我认为必要的措施。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决定的,因为这里没有一个人可以商量。斯塔奇尼克是一个好人,跟我称得上朋友。他热心肠、感情外露,不过脾气挺犟。跟四十年前我在青年运动中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模一样。他固执己见,刚愎自用,听不进别人的意见。我从来没听说他认过错。一次也没有。甚至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也是如此。有一次,他有半年多不跟我说话,因为我用一张地图向他证明,丹麦不属于比荷卢经济联盟。六个月之后,他送给我一张便条,说我的地图“早已过期了”。但最后他决定跟我讲和,还给我买了一块可放在床边的小绵羊皮地毯。

至于我的好朋友约里克,他对国家或者基布兹运动的贡献不该由我来评说。我说的算得了什么?他的敌人说,他讲话像个先哲,但举止像个二流的政客。他的支持者对此回答道:“哦,他是有些谨小慎微。这一点没错,但他是一个有想象力、有理想的人!”

(让我顺便说几句,我本人不需要想象力,也不需要理想。我随着军乐团的音乐度过了一生,仿佛死亡已被取消,衰老已不复存在,痛苦和孤独已被驱走,整个宇宙只不过是政治和意识形态争斗的竞技场。总之,想象力和理想不合我的胃口。很久以前我就对约里克和他那一伙人不抱任何希望,不指望他们能表现出一点同情。当然不是无原则的同情,而是有限度的同情。但是终究是一种同情,因为我们大家都需要它。还因为,没有它,理想和想象力就会变得十分残忍。所以,作为基布兹的书记,我决心尽力帮助他人,同情他人,不给他人带来不必要的痛苦。确实,如果允许我再插入一段启示性的旁白的话,我要说在《圣经》的十诫中,在我们后来做出的种种训诫中——基布兹的、国家和社会主义的——对我唯一有关系的训诫就是不要给人造成痛苦。不要在别人的伤口上抹盐。不可使他人痛苦。也不要使自己痛苦。)这事就说这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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